父子俩平时虽然性情与喜好皆迥异,但在认死理这条上,端然一看便是一家人。叶汝成放话:“我是为娶如月才考的明经,既然你们不肯让她进门,那便当我没考过吧。”
叶汝成说到做到,自那之后,再没回过家门。
叶世泽与谢芸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答应,儿子的前程要泡汤,可答应,前程一样要泡汤!
叶汝真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家的。
她多年没有见哥哥,也不知道哥哥生得什么样,但爹娘都能认错,显然大部分都分辨不出来。
那么假扮成哥哥来吏部先录个名,把差事先应下,然后花点钱找上司通融通融,告个病假,这样就有时间再去劝叶汝成,总能争取几分喘息之机。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时的叶汝真这般想。
——后来的叶汝真只想捶死当时的自己。
此时此刻,叶汝真拿出坊籍户帖证明自身,然后提笔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这签名昨天练了一晚上,多少能有几分相似。
而且叶世泽说了,他走的便是吏部员外郎刘理的路子,此时刘理就坐在案后。
别说没人会查笔迹,就算是查,只说心情激动一时手抖,又有什么问题?
因此叶汝真龙飞凤舞地签完字,刘理道:“恭喜叶大人。”
今日除了录名,还领到了官服官帽、官印以及出入皇城的令牌,皆盛在锦盒之中。
叶汝真抱起锦盒,躬身行礼:“多谢刘大人。”
转身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有一人匆匆跑来。
叶汝真闪得虽然快,手里的锦盒却没抱稳,被撞翻在地上,里面的衣袍官帽洒出来。
刘理立即道:“齐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的人身穿蓝袍,是位年轻的内侍,一路跑来气还没有喘匀,便急急道:“快……快查一查还有没有没上值的起居郎。”
刘理立即去翻名册,一面问:“今儿不是张大人和李大人上值吗?”
齐公公:“没有张大人和李大人啦,那两位触怒圣驾,已经被削职罢免了!”
刘理吃了一惊:“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齐公公心有戚戚焉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八个了。”
刘理火速翻完了册子。
册子上起居郎一栏,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个叉。
从去年冬天开始,每一个随驾的起居郎都没能干过十天。
刘理把目光对准了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叶汝真。
叶汝真:“!”
“恭喜叶大人!”刘理露出大大的笑容,“今日便可以上值面见天颜了!”
叶汝真:“……”
你觉得你把嘴角笑到耳根上我就会相信这真是恭喜吗?
起居郎,从六品,隶属起居院,侍从皇帝,记录皇帝言行,兼修起居注。
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
多是王公子弟踏入仕途的第一站,先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后面再委派别的差事,可以称得上是一架接近皇帝的青云梯。
叶汝真已经换上了官袍官帽,成为一枚新鲜出炉的起居郎,跟着齐公公往宫城去。
三省六部及其属下各官署,皆在皇城。
穿过皇城,以隆正殿为界,便是宫城。
那是天子的居所。
叶汝真忐忑地向齐公公打听前面的张大人和李大人是怎么被罢官的。
齐公公名叫齐昌,虽只是个传话跑腿的,但好歹在御前伺候,自持有点身份,原本是不愿意搭理的。
但叶汝真给的太多了。
叶汝真递过来的是一只小荷包,荷包看着不起眼,接过来的时候齐昌手上一沉,立即分辨出来,这不是银子,是金子。
“陛下要看起居注,张大人便将起居注交给陛下过目,陛下认为张大人渎职,所以免了张大人的官。”
叶汝真默默记下,哦,原来起居注是不让皇帝看的。
“那李大人呢?”
“李大人是因为据理力争不让陛下看起居注,被陛下以违命之罪当廷罢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