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河索性豁了出去，“还有我姐让我帮忙打听打听，厂子里有没有谁打算把工作的名额卖掉，她想给我姐夫找个工作干着。”他还是没敢明说叶泠是问叶安啥时候退休工作名额打算咋处理。

叶安脸瞬时绷住，看不出丁点儿喜怒来，看着脸上的肌肉都好生跳了几跳，筋都要凸出来了，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真是个讨债鬼！”

“你给你姐回个电话去，就说工作的事儿不用想办法，我这工作马上就退了，让你姐夫……让那男的来顶上。”

“真是个讨债鬼，我这工作要是卖出去，就算是熟人要买，也得掏几百块钱，上辈子欠她的！”

杜玉梅关心的却不是这些，她突然患得患失了起来，“河子，你姐给你寄过照片没？她现在变成啥样儿了？她到底找了个啥样的男人？听说好多知青下乡之后因为吃不了苦，随便找个男的就嫁了，也不管什么歪不歪瓜裂不裂枣的，你姐该不会也是找了个老男人吧……”

“还生了孩子，你姐是不是经常干活儿老得肯定很快吧？早就和她说别下乡去别下乡去，放着药厂里的工作她不干，非要下去吃苦……这七八年过去，怕是得和我一样老相了。”

叶泠是给叶河寄过照片的，是小儿子叶旋过一岁生日时一家四口进县城照相馆拍的，叶河听着杜玉梅这番碎碎念，赶紧跑回屋翻腾了一会儿，捧了一大包信件出来。

“河子亲启，家里最近可安好？爸妈的身体怎么样？北大荒这边已经很冷了，冻得手指头都要掉了，首都那边应该也冷了吧，记得提醒咱爸妈添衣服。咱妈怕凉，你早点就把煤球买上，别让咱妈抠着省着用，不然冬天她腿疼。”

“爸妈还因为我的事情生气吗？姐其实也后悔当初的决定，后悔没能好好同爸妈说就跑了出来，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伟人的号召，姐姐在这边的这几年里，走了很长的路，也吃了不少苦，但不后悔。能在青葱岁月里这么快地成长，是命里的福气。要是不来这地方，姐也遇不到你姐夫，他人特别好，姐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的。”

“河子，姐要结婚了。按照咱首都那边的要求，咱爸妈应该给姐买一身红秋衣穿的，但是……哎，就算咱爸妈不生气，那也来不及了。姐给自个儿织了个红围脖，结婚的时候意思意思就算了。”

“姐给你姐夫他爸妈做衣裳的时候，给咱爸妈也做了两身，你长得快，姐不知道你现在多高多胖，就只能比着你姐夫的尺码给你做了几双袜子，纳了几双鞋垫，你别嫌弃姐手艺不好。等姐有钱了，去百货大楼给你买好的。话说回来，北大荒确实没法儿同首都比，百货大楼里的东西都没多少。”

“你姐夫人很好，他家里人也都不错，姐姐没受什么气，两个孩子也都挺好的。等咱爸咱妈不气了，问起来的时候，你就把照片拿给他们看，回城遥遥无期，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咱爸妈一面。要是咱爸妈一直气着，你就把照片收好，别让他们老两口再因为我而添堵了……”

“河子安好，姐织了两件毛衣，给你寄过去了，不知道咱爸妈穿上合不合适？好几年没见，姐也不知道咱爸妈是胖了还是瘦了，只能按照原来的尺码织，你别同咱爸妈说是我织的，不然我怕他们不穿。你就说是自己买的吧，替姐圆圆谎，姐不在的时候，家里辛苦你了。姐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能给你个保证，绝对不让你俩外甥正月里剃头。”

杜玉梅看着叶泠给叶河写的那一沓信，又是哭又是笑，叶安则是拿着叶泠寄给叶河的那张照片出神。

闺女确实是变了的，轮廓看着比之前清瘦了，脸蛋上的肉也没了，但人看着还算精神，嫁的那个人人模狗样的，瞅着还算正经，但不知道内里是个什么王八蛋。两个孩子倒是不错，都说外甥像舅，这俩孩子瞅着确实和叶河小时候有五六分的相似。

杜玉梅捧着那一沓信好一通大哭之后，总算擦了泪，她从叶安手里抢过那张照片来，仔细看着照片中的叶泠以及站在叶泠旁边碍眼的那个人，端详许久才说，道：“闺女眼光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人长得还凑合，俩人站在一块儿，我瞅着这个人比闺女都高了一个头，这换在咱们这边也算是大个儿了。”

叶安哼哼两声，“你闺女眼光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被她看中的，就算出身差了点，是小地方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行了行了，赶紧做早饭去，大清早就又哭又笑地，还吃不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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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夏骏

叶泠拜托叶河帮她在京华大学旁边找房子，叶河两班倒，哪有那个空？再者，杜玉梅还担心叶河找的房子不怎么样还要钱死贵，是她亲自去找的。

身为一个老首都人，杜玉梅在京华大学那边也有关系不错的熟人，托人过去打听了一趟，没找到想把房子租出来的，倒是有一户人家因为孩子要去沪上发展，打算把首都的房子卖掉。

那院子不大，是从老四合院中砌墙隔出来的一个小院，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厨房，一间杂物间，外加一间茅厕，巴掌大的院子里还搞了块菜地，不过现在正值隆冬，菜地里堆着一堆化了大半的雪，看着有些萧条。

杜玉梅去踩了个点，回头就同叶安商量了一番，决定把那院子给买下来。

夫妻俩是首都药厂的双职工，工资虽然没有多高，但胜在月月都有，这么多年攒下来，也攒了不少，再加上叶河也工作了小十年，三个人攒的钱凑一凑，把这院子买下来还是有富余的。

叶河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得给置办一个院子了。杜玉梅想着，等叶河说亲后，她可以和叶安搬到那小院去，同叶泠挤一挤，闺女大几年没见，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等闺女大学毕业了，指不定要搬到哪里去，到时候就算她还想着同闺女挤在一起住，怕是人家闺女也不乐意了。

但杜玉梅和叶安心里还是有气的，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对叶河千叮咛万嘱咐，让叶河一定不要把这消息透露给叶泠，就让叶泠以为那院子是租来的。

杜玉梅和叶安忽略了一点，叶河向来都同他姐叶泠一条心，他姐上山下乡那会儿，叶河总担心他姐没钱花，不仅给寄东西还给汇钱，让叶河帮着他们骗叶泠，那比杀了叶河都难。

叶河等京华大学旁边六道胡同里那院子买下来之后，就给叶泠打了个电话，同叶泠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姐，你就带着姐夫和孩子放心来吧，吕叔已经跟咱爸说过你考上京华大学药化系的事儿了，我知道瞒不住，就把你拜托我给你找房子的事儿同咱爸妈说了，咱爸妈直接在六道胡同那里买了一个院子，有咱家现在院子的一半儿多一点大，凑合住肯定没啥问题。等过年放假那几天我过去给你简单拾掇拾掇，具体的你们来了再慢慢收拾。”

叶泠：“……真的？”她有点不信，当初她爸骂她骂的可狠了，还说不认她这个闺女，扬言要打断她的两条腿，怎么可能转眼就买个院子让她住？

“河子，会不会是个圈套啊……”叶泠心中有些犹豫，要说是亲妈杜玉梅这样做，她相信，但叶安这样做……她不敢相信。

叶河哭笑不得，“咱爸做的事儿有那么吓人么，咋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走了小十年，和着是把咱爸当成蛇虫猛兽了？”

“姐，你就安心回来住，咋可能是圈套，买下那院子的时候，我也在。就算咱爸咱妈骗你，我也不会骗你啊……咱爸就是嘴硬，其实那天老吕叔跟他说你考上大学要回来，咱爸高兴的早饭都多吃了一碗。你就放心回来吧，顶多是被咱爸摆个臭脸，你说两句软话，他铁定会心软。不过啊，我觉得姐你得担心一下姐夫，咱爸那一关，他应该挺难过的。”

这不用叶河提醒，叶泠完全能想到。

别人家嫁闺女，哪怕是条件能看得上，老丈人也要对女婿多方考察，待方方面面都算满意之后才会把闺女嫁出去，可叶泠呢？

她从首都嫁到北大荒，单单是这一点就够叶安生气的，更别提她嫁的时候，叶安连自家女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能不生气吗？

不过孩子都有俩了，而且俩孩子长得也挺机灵，应该能让叶安消消气吧，就算叶安消不了气，借孩子来给叶安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行。

叶泠相信叶安和杜玉梅能够发现夏骏身上的好，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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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泠做了决定之后，整个回龙坳的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别的知青回城，恨不得把自个儿同乡下的关系断个一干二净，就当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

就算是那些有良心的知青，也只是说还认乡下的家庭和孩子，像叶泠这种要带着乡下的家庭一块儿回城的，属于开天辟地头一回。

“他老夏家凭啥啊，娶了一个首都来的知青，夏骏就能跟着进首都？”

“听说那叶大夫家里都给夏骏安排了工作，说是进厂子里做工人，领国家的钱，吃供应粮！”

“同样是娶了个知青，咋我家这个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别人家的儿媳考上大学要回城，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家这儿媳同我儿子打了十万八千架，我这把老骨头被推得摔了一跤，差点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