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周惠彦抬眸与她对视。
四目相交,她的脸上像是倏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笑意瞬间凝滞,眼中流转的光也随之黯淡。
“怎么不说了?”周惠彦收回视线,淡淡启唇,语气波澜不惊,“继续。”
玉禾怔怔站着,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直到身旁的秘书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是这份镇定不够稳固,细看之下,能发现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额角渗出的薄汗。
“我叫商玉禾,”她清了清嗓子,声音稍微恢复了些许从容,却仍夹杂着紧张,“毕业于加拿大××大学,之前在杂志社从事过编辑工作,也做过一些翻译项目……”她将自己翻译的一本书递了过去,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
师兄随手接过,翻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轻快地问:“你会西班牙语?”
玉禾点了点头:“我喜欢学外语。”
周惠彦放下手中的笔,忽然抬头,问了一个略显唐突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出国?”
玉禾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涨红了脸,显然是意识到他在故意刁难。她没有看他,只是优雅地挺直腰背,纤长的颈子高傲地扬起,像一只骄矜的天鹅,淡淡道:“我喜欢。”
师兄似乎没察觉两人之间弥漫的暗潮,打着哈哈附和道:“出国挺好的啊,我当年也想出去读研,可惜我这英语实在不争气,雅思怎么都考不过。”
周惠彦却不打算轻易放过,紧接着抛出一个更加直接的问题:“你结婚了,是吗?”
玉禾愣了一下,面上却没有多余的波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对,还有一个女儿。”
这一次,轮到师兄吃惊了。他打量着眼前这位明艳动人的女子,眉眼如春花般明媚灵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为人母的样子。
而周惠彦却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语调里多了几分揶揄:“那看来你家庭幸福得很。你丈夫一定对你挺好吧。”
玉禾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眸中腾起了怒火,猛地站起身,声音冷若冰霜:“我是来面试的,不是来被人调侃讽刺的。贵庙大,我玉禾容不下。告辞。”
话音未落,她已然转身,步伐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连椅子都忘了推回去。推开门的瞬间,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阵冷香在空气中散开。
屋内安静了几秒,周惠彦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眉眼间浮现出些许复杂的情绪。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嘴角轻轻上扬:果然,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情都受不得半点委屈。到底还是那个娇纵的富贵大小姐。
师兄听得云里雾里,回过神来才忍不住责备:“阿彦,你这又是做什么?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你至于这样刻薄吗?你是不是和她有什么私人恩怨?”
周惠彦没有回答,只是拿起玉禾翻译的那本书翻了翻,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书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接着,他在她的简历下方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利落:“她应聘成功了,你通知她吧。后面的面试就交给你了,辛苦了,师兄。”他说完潇洒地疾步离去,留下师兄一个人觉得周惠彦今天在发神经。
天街小雨润如酥,不知何时,外头竟笼了一层轻柔的薄雾。雨丝细密如织,绵绵地落下。
玉禾站在工厂门口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那灰蒙蒙的雨幕出神。
她没带伞,也不想麻烦,只能安静地等着雨势稍稍缓些再离开。
不远处,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玉禾未曾在意,只当是同样面试结束的人走出工厂。
谁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嘲意响起:“你怎么不让你丈夫来接你?”
玉禾认出来者,神色一冷,语气淡淡地回道:“他忙。”
“忙到连妻子都顾不上?这倒真应了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周惠彦带着挑衅。
玉禾嗤笑了一声,看向雨幕:“那又如何?反正他会给我锦衣玉食,总好过让我寒酸一辈子。”
“如果说我也可以呢?我甚至可以给你更多,你会不会离开他来跟我?”
“你无耻。”玉禾骂完了,又啐道,“下作。”
“呵,和你们家当年做的事情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周惠彦语气满是冷嘲热讽。
玉禾懒得再搭理他,索性掏出手机开始打车。然而,雨天打车不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却仍没能叫到车。
周惠彦看着她略显焦急的模样,语气不咸不淡:“我送你。”
“不必。”玉禾头也不抬。
“这里很难打车,雨天更是难上加难。”周惠彦道。
玉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刚想回绝,却忽然想到家中还等着她的小鱼。时间已经不早,她咬了咬唇,权衡再叁,才不情愿地答应:“那麻烦你了。”
周惠彦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玉禾跟着走过去,习惯性地拉开后排车门,却听到他从车头探出一句:“后排我要放东西,你坐副驾驶。”
玉禾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顺从地坐上了副驾驶,安静地系好安全带。
周惠彦的车是多年前工厂刚赚到第一桶金时买的,朴实无华,算不上什么好车。平日他开惯了,也懒得更换。
然而此刻,他看着玉禾坐在车里,心中却生出一丝隐隐的不甘,暗自后悔没换辆更气派的车,最好是能比过那个男人的。
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就是这样幼稚又可笑。
“你家住哪儿?”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开口问道。
玉禾报了个地址。
周惠彦知悉,那里非富即贵,不由嗤笑一声,讥讽说:“果然是门当户对。确实,我这样的穷小子真是一辈子都够不着,只能是你们消遣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