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还是将种子小心地栽进灵土中,然后浇上七分元洲五芝玄涧水和三分昆仑玄玉精兑成的灵液。
最后,她拿出姬少殷留下的千叶莲子,催动灵力在掌心化成灵液,撒在土中。
做完这些,她又用绢帕将青玉花盆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然后抱着花盆走出卧房,穿过廊庑,走进花园。
园中寂静无人,她找了个阳光照得到的角落坐下,让花盆沐浴在阳光下。
怔怔地坐了许久,她方才想起这是若木最喜欢的角落,以前祂常常支使人搬一张卧榻来,懒懒地靠着晒太阳。
她的心好像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个看不见的罩子碎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小树精是真的不在了。
这念头像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整个淹没。
不知不觉红日西斜,晚霞将她镀成了一尊金色的雕像,然后金色褪去,周遭渐渐暗下来,草木投下浓重的暗影,她仍旧似雕像一般坐在原地。
李老道在花园找到冷嫣时,她的头发和肩膀都已被露水打湿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故意弄出些动静。
石像般的影子动了动,冷嫣抬起头:“李掌门,伤势好些了么?”
李老道看了看吊在脖子上的胳膊,摇了摇蒲扇:“劳宗主垂问,没什么大碍,就是下厨费点劲。”
冷嫣点点头:“青溪和红药的婚期定了么?”
李老道本来就是受两个孩子之托来说这件事的,但他已猜到若木离开的真相,不知如何启齿,却不想冷嫣却主动提起。
“两个孩子商量了一下,想把婚期定在一年后。”他道。
冷嫣道:“怎么推迟了?”
她随即明白过来:“可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们安心操办,不必顾忌我。”
她顿了顿,垂眸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花盆:“看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只会觉得高兴。”
李老道自然明白她所说的“我们”指的究竟是谁,他默然点点头。
冷嫣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本打算来找李掌门商量,正巧你来了。”
老头道:“宗主请说。”
冷嫣道:“待喝完他们的合籍酒,我要离开偃师城,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再做这宗主恐怕不合适。”
她顿了顿道:“我想将宗主之位还给青溪。”
李老道不由愕然,正想说什么,冷嫣抬手阻止他,继续道:“我与偃师宗的渊源其实并不深,甚至不是楚江客的徒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传承,青溪是楚江客的亲子,由他继承宗门比我合适。
她笑了笑:“我做这宗主原本只是为了报仇,如今大仇得报,该由你们将宗门发扬光大。”
李老道心下明白她去意已决,便不再多劝,只是道:“青溪这孩子没什么心机城府,而且年纪小没经过事,眼下继任宗主恐怕不能服众,传位之事,能否再等二十年?老夫也好慢慢培养督促他。”
冷嫣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是李掌门想得周到,二十年后我会回偃师城来。”
老头道:“宗主打算去哪里?”
冷嫣不自觉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花盆:“先到处走走看看吧。”
李老道:“宗主若是有空,就回偃师城来看看,无论何时回来,宗主都是这里的主人。”
冷嫣一笑:“有李掌门这句话便够了。”
三个月后,偃师城数百年来第一次办喜事,城中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婚礼当天八扇城门洞开,五湖四海的宾客将偌大个城池挤得水泄不通,各大宗门都派了弟子来道贺,其中不乏有人好奇偃师宗的庐山真面目,趁着贺婚的机会前来一探究竟,最后都被合籍宴上流水似的美酒佳肴震撼,偃师宗的傀儡术仍旧神秘莫测,肇山派的厨艺却是名声大噪。
喜宴整整办了三日三夜,第四日晚上,冷嫣辞别众人离开了偃师门。
她离开时轻装简行,骑着雪狼,带着灵虎和苍鹰,除此之外便只有怀中的一个花盆——花盆里依旧什么都没长出来。
……
二十年后,昆仑。
昨夜刚下过一场雪,天空碧蓝如洗,明净的晨曦将山脚下的客店映得宛如冰壶世界。
店里的客人还未起床,门外的山道上响起了清越的鸾铃声。
两个店伙正在门前扫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披着黑狐裘的女子骑着一头通体雪白、两眼金黄的大狼向门口走来,她身后还跟着只威风凛凛的白老虎。
且不说那女子的绝色容颜和一举手一投足间说不出的气派,单是那两头灵兽,便看得那两个店伙两眼发直。
两人连忙将笤帚倚在门边,迈着小碎步上前迎客。
其中一个笑容可掬道:“这位贵客,是住店还是用饭?”
冷嫣抬头看了看门楣招牌上“偃师客馆”几个龙飞凤舞的金字,不由浅浅一笑。
另一人见她抬头看招牌,忙信誓旦旦地道:“这昆仑山下挂着偃师宗招牌的客店不知多少,只有敝店才是正宗偃师宗开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前一个又道:“没错,敝店内堂还设有肇山会馆,掌勺大师傅是肇山李掌门亲传弟子,客人一定要尝尝肇山名菜:清炖重玄仙人脔,据说这道佳肴是偃师宗主最钟爱的一道菜。”
另一个附和:“对对,那位偃师宗主每天都要吃两大锅,不然夜里都睡不着觉。”
冷嫣嘴角笑容更深,却并不拆穿他们,翻身从狼背上跳下来,在狼头和虎头上各摸了一把,便带着两头灵兽往里走去。
两个店伙将她引到内堂,门楣上果然挂着“肇山会馆”的匾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