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
菜藤子枯萎的枯萎,死的死。
别人家的萝卜,苗苗长得要多好有多好,自己家的……连冒头的迹象都没有。
“你想给明月偷几个长得好的菜苗苗,帮明月种菜?”季寻真忽然懂了小狐狸的所作所为。
小狐狸爪爪一抹眼泪,重重点了个头。
这下轮到谈明月僵直在原地了,尴尬是真尴尬,懊悔是真懊悔,“就算是好心,也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
小狐狸呜呜咽咽的,躲在季寻真身后,扒拉着季寻真的裙裙。
谈明月取出几枚符玉,“拿去交给那几名农人,好不好?”
明显语气缓和多了,还有了几分悔恨的意味。
小狐狸正要去接,被季寻真一下子打断了,“谈明月,人家小天狐的爪爪都被你打出血痕了。”
少年咽了口口水,“天狐来吧,我替你治伤。”
“然后呢?”季寻真继续护着小狐狸。
“小天狐,抱歉。”谈明月终是拉下了面子,错了就是错了,虽说小天狐有错,可他这位主人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它的手板心,错得更离谱。
小天狐睁大了眼睛,连忙跳到谈明月身上蹭蹭蹭,它真的好开心哦,这是主人第一次跟它道歉,它又是惶恐又是开心。
在季寻真的引导下,谈明月抱着小天狐,为它悉心涂了药膏。季寻真也为了安抚小家伙,拿出一把小梳子,给它舒舒服服地梳了毛毛。
“咯咯咯咯咯……”小天狐快活地笑起来,这是它好久好久以来,最快活的一天了。
谈明月拿出符玉塞到小天狐手里,“小天狐,拿去道歉。”
小天狐乖乖巧巧地接了,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谈明月,里面盛满了对主人的信任和爱意。
它又看了看季寻真,小脑袋蹭蹭自己的女主人,一个蹦跳,从谈明月的怀里跳出来,两只后脚直立,滴滴答答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见小天狐走远了,谈明月才尴尬地瞧了季寻真一眼,又垂眸,“是……是为夫能力不够了……”
他指的是那片菜园子。
他们盘下的菜园子很大,还有一块水田可以种稻谷,两人本来对田园生活有很好的向往。
只可惜虽说开荒之后,谈明月就开始捣鼓,日日勤劳耕作,但身为上清界太子的他,根本连一点农活都没接触过。
菜苗根本长不起来不说,那惨不忍睹的程度连小天狐都看不下去了,要去村里偷菜给谈明月种上做示范。
谈明月心头何尝不明白,小天狐的所作所为,其源头,还是在于自己的不行。
“大少爷。”季寻真伸出手指,戳了下谈明月的脸颊,“你……已经让我很感动了。”
她从未想过谈明月会为她做到这一步,从仙盟的继承人、碎月剑道的最强战力、整个上清界赫赫发光的新秀第一人,到愿意陪着她一起隐姓埋名地躬耕种田。
“没有一个人生来就会做所有事,你会拿起剑保护灭境已经很了不起了,关于生活的事,我会一点一点教你。”季寻真看着他的侧脸,慢慢说道。
听到“保护灭境”四个字的时候,谈明月浑身轻颤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平静。
季寻真:“……”
她不该提这四个字,明明他随她私奔至此,就已经是枉顾了对灭境的责任。
“阿真,我会……好好跟你学。”谈明月也明显看出来她的隐忧,抚着她的脸安慰她。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一份在乱世里来之不易的平凡。
夜里谈明月犁好了地,照顾动物们吃了食盆里的食物,便烧了几壶水,供季寻真泡澡。
仙人可以以法术清洁自身,可季寻真说,若是要回归田园,便以田园的方式真正生活。所以谈明月会在每一日,为她热好水。
两人各自清理之后,便上了床榻。
那是一个卧间里摆放的两张小床,季寻真不敢和谈明月睡在一起,亦不敢过分刺-激他的情绪。来到这里后,两人连亲吻都很少,可是,只要在盈盈的微光下,看见谈明月那张俊颜,季寻真觉得,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阿真,明日见。”谈明月吹熄了灯。
“嗯,明日见。”季寻真颔首。
聪慧如谈明月,何尝意识不到季寻真此举背后的含义。包括他的屡次失忆,包括他心口掉落的绝情锁,包括叶冲之对季寻真的屡次追逼。
这无疑都昭示着,他本身有秘密。他的秘密他本人不知晓,可谈抚萧、叶冲之甚至季寻真都知晓。
但季寻真不跟他讲,他也不会去问。
他在害怕,若是问了,他与季寻真的感情就真的若清风一般,一下子就吹散了。
他一生别无所求,唯求一人,他可以为了她违背自己的原则、道义、责任,她是他最珍惜的明珠。
两人在乡村的生活,如此平凡而踏实,又如此的虚假而脆弱。
两个人都不敢对这份生活施加一点点的重力,不敢谈未来亦不敢谈外界,只要听到外界还在受苦,他们良心便遭受着煎熬。
就在两人皆要睡下之际,屋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呀呀呀呀呀!”
是小天狐的惊叫声,它平素里极乖,决计不会发出这样惊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