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听她说了这件事,心中暗暗的喜欢的韩绛,觉得他很贴心。
虽然按照讲官他们的说法,所有让皇帝顺心的都是奸臣,噎的皇帝直打嗝的都是忠臣……韩绛真是懂礼啊!
高太皇太后的脸却沉了下去,厉声训斥道:“韩绛先朝老臣,汝安得当望尘之礼!”你只是生了皇帝,不是太后,他却是顼儿时的丞相,你如何当得起丞相下拜?他此举无礼,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也配?
赵煦猛地站起来,小腿一酸差点扑倒,幸好抓住了椅子扶手。胸口一阵气血翻涌,险些咯血。
朱太妃当时就跪了,脸色比被人抽了倆嘴巴还难看。一贯怕她,美人泪顺着雪白滑腻的鹅蛋脸扑簌簌的往下流,哭拜在地:“妾乐而忘行,知错了,请娘娘宽恕则个。”
高太皇太后板着脸:“你是太妃,不是太后。”韩绛这事儿做的也不对,但又不能下旨申斥他,他是想讨好皇帝生母。命令左右:“带官家出去。”
赵煦心里又气又怕,暗恨亲娘不是太后,才有今日之辱,要发作偏偏又不占理。又一次下定决心,等我亲政之后立刻加封她为太后!谁都别想拦我。又有点气韩绛,惹事。
留下来也是徒劳,劝不了,又不能强词夺理。
屋子的角落里有背景板一样不引人注目的史官,本来中午多吃了点蜜饯,正在昏昏欲睡,现在精神一振,立刻奋笔疾书,记录下这件事。
等到晚上,林玄礼健康又香喷喷闪闪发亮、穿了一身粉色显得有点黑,饥肠辘辘的被带到。
蜡烛明晃晃的照着升平楼,也照着小郡王们的小光头又白又圆闪闪发亮。[少林功夫好耶~]
每人一张四出头官帽椅,配一张比椅子大不了多少的高几。
依然是分餐制。
因为人多,所以分了桌子。
等着开宴时,和兄弟们聊聊天,赵佖眯着眼睛隐约能看见光亮,小弟弟们蹦下来抓住他,奶声奶气的问:“宫外什么样子呀?”
“十一哥你好黑啊。”
桌子上高足碗用又圆又亮的金丝小枣搭成五层小塔,做了个看盘。
小郡王不管这些,饿了就抓着枣子开始吃。
宫女们无可奈何,另外摆了几个看盘,一会换上去。
叔叔们坐在另外一个地方,虽然是一人一桌,也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过了一会,教导主任脸的高娘娘,似笑非笑的向娘娘,眼睛上涂了红色眼影看起来像是哭了半天的朱娘娘和含怒隐忍不发的官家都来了。
林玄礼:[太皇太后的脸色就好像在院墙外蹲点半个时辰终于逮到了一群逃学后想□□回去的学生。又有点像是老板发现账目对不上,偷税的事暴露时的场面。出事了。]
金齑玉鲙是生鱼片,这年头的河鱼生鱼片真不敢吃,虽然秋天的鱼雪白晶莹肥美,虽然是淡水鱼但很好看,也没有肉眼可见的寄生虫,就是有些怕怕。樱桃毕罗则是加了樱桃果酱馅的酥皮馅饼,热气蒸腾,和外卖的肉饼、虾仁羹相邻着热气腾腾。
宫中现在还禁止音乐,只有两个矮个子的秃头优伶出来说相声,又唱了一段,声音倒是很美。
林玄礼听了半天,谐音梗真真经久不衰,乐不可支差点把虾仁掉了:“这叫什么?”好像是参军戏吧?
保母低声说:“也没什么特殊的名字,以前好像叫参军戏,现在只是伶人百戏之一。那秃头的王郎颇有盛名,跳舞是领舞呢。”
宫女拿着凤嘴壶,给他倒了一盏乳白色的饮料。
是甜美温热的桂花稠酒。
喝着不觉酒味,却真有点上头。
第11章 可惜学生不好
一盏酒下肚,宗室们的反应各不相同。赵佖和弟弟们一盏下肚,都醉了。
赵煦本来也想喝一点,尝尝借酒浇愁的滋味,但他咯血的病得戒酒。
太皇太后也不让他喝酒,恐怕酒能扰乱性情,把性情变坏了。才十一岁的小孩子,不能喝酒,他弟弟不用承担天下,随便喝,不聪明、性情懒惰贪玩也不要紧。
林玄礼也醉了,思量自己到这里,将近四年时间,不仅一事无成,还要装小孩,连日记也不能写,知心话也没人可说,不敢说。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保母,也是性格稳重——她不会轻易冒险或被我差遣做事。整日捆在后宫囹圄之中,身体上得慢慢成长才能开始习武,心理么,也只好自己和自己说话,每天睡觉前坚持重温兵法。实不相瞒,感觉像坐牢,等到十二三岁就可以出狱了。
眼前不知不觉有些模糊,想到自己毫无价值身为剥削阶级,创造了一些工作岗位,除此之外完全是蛀虫。说句中二的,现在和他人之间的羁绊比较单薄,只有接受没有付出,只有游乐没有学习。
鼻尖飘过一阵胡椒和炒肉的香气,这种味道和现在身上的檀香味,很像工作的地方。以前下了班之后,在经理姐姐的主持下,全部员工都会在餐馆前面,整整齐齐,体体面面的吃一顿工作餐。一瞬间似乎回到那快乐时光,情不自禁的拍案而歌:“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小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尖细嗓门又大,他唱的慢,尽量找准音律,多高的音都能上去。外表看似是个小孩子,内心的情感却是个成年人,非常充沛。
官家赵煦还没放下的心又往上一提:范仲淹,一个新党——虽然他是仁宗时期的人,但他的道德准则,他改革时那种急躁的态度,时常被当做反面教材。
哦,党争不会牵扯到郡王,也没有人会把一个三四岁小孩念的诗往深了想。
向太后:“哈哈哈哈他才几岁,哪来的愁肠?哈哈哈。不是诸宫调,怪声怪气,倒是好听。”
满场都笑,林玄礼不急不缓也唱完了一首歌,靠着椅子歪歪斜斜的也乐。
太皇太后想起范仲淹,想起自己见过的公爹仁宗、丈夫英宗、儿子神宗三代君王,又想起几次改革带来的社会动荡,还有导致儿子去世的永乐城大败。
王安石改革,在朝中兴风作浪,令天下官吏士绅不安,贬谪大批旧臣,提拔亲信弟子,大多算不上贤臣。用错了人,五路伐夏时就不尽如人意,沈括提议修筑永乐城作为军事基地,这些事虽然令汴梁城内外紧张不安,倒还好,只是王安石着实没有识人之明,徐禧投其所好,凭借几封偏激的上书,比纸上谈兵还不如,博得了顼儿的欢心……结果哀家去亲征都能比他做得好一百倍!坐视西夏每日增兵,就是不出兵,直到被三十万人围困,十几万军民疲饿而死,只逃出来数人,临死前撕衣血书上奏皇帝。‘臣死无所恨,惟愿官家勿轻此敌。’‘臣千苦万苦也!’。
当夜赵顼看完战报之后在寝室里走了一夜,次日朝会时嚎啕大哭,哭的满朝文武不敢抬头发声,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他用人用错了?
归根结底,还是王安石举荐的人甚不贤良。皇帝为此意志消沉,未几年升仙去了。
想到这里,越发担心孙儿重蹈覆辙,王安石这些人急于改革急功近利,又总想着打仗,凡事不求稳,分明是穷兵黩武,偏说什么重振大宋威严。真个是好梦留人睡。赢了固然是掏空国库,勉强欢喜。一旦输了,哪里是岁币能解决的呢,亡国亡族的危险都在眼前。“煦儿,佶儿还未开蒙,这词是你教他的么?”
赵煦正在挖樱桃果酱馅儿吃,赶紧摇头:“娘娘,不是我。我每日学习经史律法,还不曾学到诗词。范文正的词,范先生提过几句,辞赋说起的次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