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也不忙,除了上朝时要忍着不能挠脖子和后背上蚊子包之外,没有什么令人难过的事。
下朝之后瘫在床上任由侍女涂药,太医院还算有点用,这紫草薄荷膏涂上之后立刻见效,穿上衣服蹭掉之后立刻开始发痒。忍过了整个大朝会,哼哼唧唧的叹气:“我竟忘了船上也有蚊子。”船震什么都好,水流还有一点辅助作用,只是纱帐不够严密,熏香燃尽之后在湖中央睡了一会,结果被顺着水面飞过去的蚊子好一顿咬。
旁边放着一盆冰,在室内徐徐扩散凉气。
摸了摸脖子上的大包:“这包挤破就好了。”
童贯就靠挤破出水处理问题:“谁敢损伤天子的皮肤,谁敢掐您啊。官家,要不然您自己掐一掐吧?”
“不用,去把保母请进宫。”
保母现在在宫外养老,她虽然终身未婚,现在也不打算嫁人,只是在家人小辈的侍奉中安度晚年。每个月被官家请进宫两三次,说说话,今日受召入宫时,看侄女在旁边眼巴巴的也想跟进宫,心下暗笑她痴心妄想。自己带大的十一郎,自己最明白了,他可不贪图新鲜。
侄女长得倒是漂亮,还和自己年轻时有些相似,官家见了肯定觉得可亲,可王娘娘也不好得罪,那是他大病一场才娶到手的,我十多天才进宫一次,王娘娘和他朝夕相处,疏不间亲啊。
撇下侄女自己进宫去了,看官家后背上带着点青紫和指痕,还有大大小小的因为涂了紫草膏显得更紫红的蚊子包。
林玄礼哼哼唧唧:“快帮我掐一掐,嬷嬷~好痒啊。别人不敢掐我。”
保母把他一顿狂掐,掐的嗷嗷叫,总算是不痒了。“他们伺候的不好么?怎么能让蚊子咬你这么多。”
林玄礼微微红着脸,回忆起昨天荷塘晚照,以及如诗如画的皇后,还有谈论的那些性感话题——暗示耶律延禧一刀做掉完颜阿骨打,反正在真正的历史上,只差一点点。
最喜欢的只有两件事,和单身多年终于到手的老婆修炼房中术,和聪明人探讨如何开疆扩土。在某些时候这两件事合二为一,真是双倍快乐。
厚着脸皮说:“在船上睡着了,没想到顺着水面上飞进来这么多蚊子。”
保母摸摸官家劲瘦而线条分明的后背,结结实实的一层肌肉起起伏伏,上有几个形似吻痕的痕迹:“水面上,荷叶下,蚊子最多。”
“下次不了。我也没想到。”朕虎躯一震,它们吸血吸的更开心了,气死朕了。
王繁英身上也差不多,只不过她及时的拿长指甲一掐,问题全无。
……
粘罕一路往京城行来,所有的见闻都羡慕,总结起来:繁华,富饶,欣欣向荣,兵强马壮,官员们不那么贪污,百姓们也对未来充满希望,对官家交口称赞。皇位交迭,地方上却很安稳。
和崭新安定又强势的大宋相比,辽国贪污腐朽透了,而他所属的辽国治下的女真人呢,则有一点点贫穷和缺乏科技。
作为曾经的秦王,现在的官家邀请来的人,他到鸿胪寺挂了名,但有点担心:“寺卿,我是偷偷跑来的,不要让辽使看见我。”自己籍籍无名,辽使也不知道这个女真少年是谁,但只要认出一个女真人跑到宋朝都城,那就麻烦了,私通大宋是个可轻可重的罪名,来回做生意赚的这些钱不够行贿的。
鸿胪寺卿就负责和外国人打交道,对于如何隔开有仇的国家、怎么尽量在他们自由活动的同时避开大宋的机密等事,略有一点经验。“你不要急,你既拿了秦王府的帖子,本官这就进宫去禀告官家。”官家毕竟年轻,平时上朝时沉稳严肃,少言寡语,私底下和侍卫切磋时还是爱说爱笑。官家要是看见前两年叫来京城玩的小鞑子真来了,准能觉得好玩,高兴。前两个月官家还派内侍问他来没来。
当即安置好粘罕,就准备进攻见驾。
书吏却有些不赞同,低声叫到:“哎呀,这,哎呀。”
“小沈,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沈书吏道:“大人,小人想着,此一时彼一时。秦王和鞑子有些交集,虽然不妥,却无伤大雅,对两国的关系,也没什么大的妨碍。现如今秦王登基坐殿成了官家,再和小鞑子有什么联系,且不说辽国知道之后,有什么想法,单是御史台得知此事,都得弹劾大人您啊。”
大人虽然指的是父母之意,但他有意讨好,刻意这么叫。
“好好,我的儿,你说得对。”官家不可欺瞒,御史台也不能得罪。鸿胪寺卿稍一寻思,立刻一挥而就写了一封信,叫沈书吏送到御史台去,请御史大夫亲启,自己轻轻松松的进宫面圣去。
林玄礼正在批奏折,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逗小侄女之外,就是批奏折和练武,又规律又宅。
看章楶的汇报,身为山陵使,他启禀官家,地下的墓道、甬道、陵台下的墓室、连墓室旁边给先帝修造的茅房都已经完工,地上的陵庙也做成了油漆彩绘,神道两侧的石像生都已经雕刻完成,官家可以选择良辰吉日,送先帝灵柩下葬。
还有按照官家的要求在春季栽种的青松翠柏梧桐树,都已经成活。特意提示说,梧桐树长得慢,百年才抵得上别的树长五六年的尺寸。官家要求多栽梧桐树,可能等五十年后再看时,还是和刚种上的时候差别不大。积土成冢不易被盗,得埋进去再填土。
提笔写了一首诗:青山肃深沉,苍翠交梧竹。众鸟从云飞,时时凤来宿。“叫礼部尚书带着六哥的陪葬品名单来见我。”
大宋一向施行薄葬,这是祖制,实在是怕了盗墓贼。就连古籍字画也不怎么埋进去,衣服也只是烧化,礼服还都被新官家继承了。礼部也安排了陪葬品的名单,被褥都是万字不到头纹的,还有许多日用的瓷器、茶具、酒具、烛台、铜镜妆奁、笔墨纸砚。还有金簪玉簪、朝服、玉带、玉带钩、玉佩、金盒、金帐勾等物。
十几件金器算不上奢靡,也能遮遮掩掩的带进去。
林玄礼不满意,有心厚葬又怕盗墓,有心薄葬还觉得亏得慌。又往里添了几百本书,唐代的真迹等物,还不太算是古董。“六哥生前的手稿,何不都陪葬进去。我再写几封信,也安置在其中。”
礼部尚书:“是是。请问宣宗皇帝的哀册,官家您写好了吗?您打算给先帝用石志还是玉册?”本来哀册应该由翰林来写,官家非要自己写。而且一不小心写了八百字,礼部只好小心翼翼的建议他删减到三百字左右。
哀册就是墓志。
以前以及辽和西夏的皇帝用石质墓志铭,由两块大且厚的方形石板(五尺边长,一尺厚)组成,一块铭刻墓志文章,另一块则是墓志盖,刻着‘大宋宣宗墓志’,厚厚实实的盖在上面。
但中原正统通常给皇帝使用玉来刻哀册,白玉金字,流光溢彩。皇子皇女的哀册通常的石质的,这是身份之差。
“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玉册!早就写好了,只是还不太满意。今日叫翰林院再议,给朕再改一改。”林玄礼摸摸下巴,得意洋洋:“还写了《神功武德碑》。把哀册上删下来的五百字都放进去了。总共四千多字,叫人好好刻出来。”
礼部尚书不是很赞同:“官家,立碑述功那是唐代风俗,本朝并不立碑。本朝帝陵,背水面山,且地宫修在全陵地势最低的地方,这风水上,恐怕会被碑所压制。”
林玄礼非得写点什么以彰自己和六哥关系,以及六哥的军事成果!立个碑,三丈多高,对他来说就是发个帖,叫后人都来看。
蛮不讲理的点点头:“朕知道,你们寻一个好位置立碑,不一定要立在神道旁边。朕已经通知工部准备石料。”
“官家,祖宗成法不可违。”
林玄礼皱起眉头:“是嘛。这话说的没错,但是六哥收服了宁夏平原,大壮声威,非立碑不足以彰显武德。现在我定下来,等我的子孙后代时,这也是祖宗成法了。大不了朕再添一句,只有开疆扩土的皇帝,才能立神功碑。”
礼部尚书有点绝望,看官家的态度不容更改,又争论了几句,辩不过,黯然退下。
官家此举固然违背了祖宗成法,但是话又说的没错。想要找外援,朝廷上两大势力,章惇——主战派,曾布——枢密院,得嘞,没有一个外援。
前者不遵守祖宗成法,后者看情况决定遵守与否,但记载先帝武德的石碑上,准能带他俩一句半句的,那真是千古流芳。
有心劝谏官家不要过度亲近武人,仔细想想,官家也没亲近他们,只是在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