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副都统建海惊怒交加的冲到城头上时,就看到远方像一群蚂蚁搬运着巨大的甲虫一样,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四十辆投石车,望楼车十个,被士兵们扛着、搁在车上推着的云梯不计其数,两人合抱的撞城车,还有那些藏在花里胡哨、五彩缤纷的狮子立牌背后的大火炮。
在大宋官兵看来,这就好比元宵节的花灯游街,越大越漂亮,叫人喜欢。而在金国士兵眼中,这些见所未见的大型攻城设备,无异于盂兰盆节时张牙舞爪的恶鬼游街。
驴车上放着巨大的战鼓,赤膊大汉两人一组,穿着红裤子,其中一个甩着臂膀开始敲响战鼓,这战鼓一响,就要一直敲到将军下令收兵为止,他们会轮番击鼓,保证战鼓声不绝。
宋军竟然前来攻城,而金国竟未能提前收到消息。
“宋朝为何前来进攻!?做好防御准备。”
建海更希望这是什么误会,担心显然不可能:“你,你五十人,带着我儿子冲杀出去,给朝廷报信。”
大鼓声的声音低沉有力,惊天动地,两里地之内都清晰可闻,城池四面此起彼伏的擂响战鼓,鼓声连成一片,如阴云般笼罩在整个城池上方。
宋军士兵高呼着:“冲啊!”
“杀进城去!”
“官家在等我们的喜讯!”训练有素的冲向城池,金国守城的经验不多,这些老兵们攻城的经验倒是很丰富,而且每次攻下城池都能收获许多。
箱车停在城池一百步外,只要不被城上的投石机击中,就能安然无恙。两个视力最好的士兵攥着望远镜进了小箱里,车下的四个士兵拉动绳索,把箱子通过滑轮吊到六丈高的高空,他在瞭望口仔细观看城头上的布置。
另一边的宋军已经对城池开火,火炮瞄准着,毫不留情的掀开了房顶的一角,房顶的瓦和木料半天飞,打的城头上的金国军队头盔当当响。另外两门火炮则瞄准了城门,经过一番还算精密的计算和校准之后,第三炮终于打在城门上。
厚实的夯土城墙吃几发火炮只是焦黑,没有炸出坑来,这种特殊的混凝土发挥了令人安心的作用。粗大硬木包铁的城门同样难以轰破,也难以点燃,只有一个好处,火炮轰炸城墙时城头上感受的震动不大,但轰炸到城门时,会在铁皮上打出巨大的声响,制造出一番可怕的晃动。
在城门洞里、城门后防御的士兵们会惊恐万分。看不见城外的情况,只能听到霹雳手段,结合到边关那些关于火器的传说——听见声音的人如果命数没到会被震死——或许声音都能吓死人。
箱车上的士兵仔仔细细的等了一会,写了纸条搁在布袋里,布袋松松的系在麻绳上,滑下去,消息送下去:城头上没有床弩、神臂弩,也没有火器。有效的远程攻击手段只有投石机和弓箭。
探马飞快的把这消息送到指挥使眼前,指挥使又把消息送抵中军,面呈官家。
“大黑寨里没有火器。”张指挥使微微有些高兴:“或许是粘罕所制造的火器还不足以布置在所有的边城,或许是金庭忌惮完颜宗隽,不许他持有火器。”
刘指挥使道:“也有传言称,完颜宗隽认为火器属于歪门邪道,他笃信快马快箭。”
但这是个好消息,二人相视一笑。
赵森有些不安的看着从前线运下来的十几名士兵,现在还占据上风,就有人受伤如此严重,一旦不占据上风那得是怎样的场景。他默默的懊悔,以前看过明正典刑,看过枭首、吊死和几百刀的剐刑,就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对什么血腥场面不屑一顾,还想过和叔叔一样亲自上阵冲杀。没想过本国士兵受伤时如此令人痛惜。
士兵们中了箭/倒霉的被砸断了腿,一路哀叫着被战友连拖带拽的弄下来。军中医官就在指挥使身边等候病患,运送过程中被太子看的一清二楚。
刘指挥使对现在的战损比非常满意,谈笑自若:“兵贵神速。郎君可知,如果金人足够聪明,他们就会用城中的砖石土木把整个城门洞填满。”
但我看他们好像不是很聪明。
张指挥使信心满满:“我和你打赌,今日日落之前,这座城池就会被攻下。”
赵森本来在微服学习,安安静静的眺望远方有条不紊发起的攻城,身边不远处开始取水做饭的伙夫营传来一阵阵食物的味道,算不上香气,俗话说萝卜快了不洗泥,军中的伙食能做到量大管饱就够了。“指挥使,何以见得?”
一旁的都虞侯笑道:“张指挥使说得对。”
张指挥使微微侧身以示恭敬,也不敢做的太明显:“郎君请看,城头上到现在乱成一团,只有弓箭手反击,连勾镰枪和铁火床都没有,这座城中百姓不过五万,守军应该在四千人左右,虽然以数千之众守城三四个月的奇迹有一些,呵呵。”
新型的云梯车非常漂亮,实用,经过反复测试和在大宋的城池上实地模拟,这辆车的重心居中,不用再扛着□□跑过去,可以直接把车抵到城墙下,□□就会搭在城墙边,让城上防备云梯的长叉、镰刀都推不开云梯。让城头上的守军目瞪口呆,吓得使劲乱推,甚至把车推的往后退了一点。城下的宋军赶忙拿出准备好的刹车,一种三角形的巨大木块,垫在车轮后面,卡住这辆车。
但滚木礌石依然有用,宋兵踩着云梯车往大黑寨的城头上冲,左手持盾右手持斧。
距离太近,城头上投掷的大石头直接把他砸了下去。
人落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勉强爬起来缓了缓,还活着,准备再冲一次。
城门每隔一分钟就被轰炸一次,城门楼也被轰掉了两个角,还继续,也有一些打歪了落空的火炮直接炸到城内,吓得百姓们哭爹喊娘。
城墙上往下抛掷的滚木礌石和火球不多,弓箭射在宋兵的盾牌上,致伤但不致死。
士兵们不全靠血肉之躯往上冲,一部分人结成盾阵,抵达城下,开始挖土。云梯车搭在城头上,已经开始短兵相接。
火炮因为过热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恰当此时,那些只有车顶没有车底的大铁车下面,组装好了撞城车,士兵们安安全全的躲在车里,往前跑动,凭借惯性让安装有铁头的巨大木桩冲撞在城门上。
城头上丢下的滚木礌石砸在铁车顶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听起来极其恐怖,好像马上就要砸穿,但在车里的人看得见车顶安然无恙,心下想着下次一定弄团棉花堵住耳朵,一边双手推着撞城车,努力向前冲击。
城头上又是一轮滚木礌石。
金军的副都统建海惊恐的高呼:“往下砸!使劲砸!这么大一个铁壳子不会太厚,砸扁他们,砸死他们。”
城里似乎拆了一间房子,把砖瓦房梁都对着组合起来的撞城车扔了下来。把铁车厢的顶端砸的坑坑洼洼,有点干瘪凹陷,但在砸毁这辆车之前,这些木料和砖石起到了另一个作用。
路障。
堆积起来的砖头和粗大的木料横在路上,挡住车无法前进。
后方的营指挥注意到这一点,打出旗号叫他们回来。正好火炮降温到了合适的状态,可以继续用大炮来轰炸城头。
撞城车也可以拿出去,士兵们可以再推着独轮小车,在铁车的庇护下,上前去清理路障。或许把手伸到外面会被城头上的弓箭手攻击,但他们有镰刀、耙子、可以把东西勾进来。
行军路上,铁顶车和撞城车都是用驴来牵拉的。
但在这噪音太大,战鼓、城上城下的呐喊、惨叫、从城头上跌落的金国士兵、砸下来的滚木礌石发出巨大声响的环境下,什么牲口都扛不住,只有人才行。
赵森看着伤兵时不时的从前线运了回来,攻城的军队也轮换回来吃了一顿饭,再继续进攻。
幸而指挥使不去吃饭,还坚守在阵地中央,指挥军队进攻。太子也不去吃饭,坚持留在这里观察情况。童贯一个人提起精神,提心吊胆的关注着左右,吃了两块糕干打发自己。
攻城守城的战役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在进攻比较薄弱的城墙角处,有一个吊篮垂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大筐里,挥舞着代表使者的旌节高声大叫:“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