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主开始亲政,真乃好事也,他今年刚好二十岁吧,好哇,如日东升,正当年。萧太后实在是贤后,贤德的太后,她理政期间令国富民强,宋辽之间一团和气,互市频繁,实在是一位力挽狂澜的女中尧舜。敖卢斡性情宽仁,年少有为,现在又有了儿子,真可谓双喜临门。宋辽之间还能延续旧好。”
大宋的官家抿了一口酒,对辽国使者露出了邻居伯伯般亲切和蔼的微笑:“倘若耶律延禧哥哥在天之灵,能看到辽国如今的盛况,看到金国现在不足为虑,他也足以瞑目了。”
史官下笔如风:我…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叔叔总是这样温和敦厚,为他人着想,哪怕是耶律延禧坑了他,他也盼着人家好,天哪。
童贯垂眸肃立:我也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刚刚听官家感慨了‘歹竹出好笋’、‘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等话的丞相们一个个神色安然,根本不觉得官家的话有什么矛盾、或是言行不一的问题。
确实,耶律延禧是应该瞑目了,差点毁于他手的辽国江山,被失宠的妃子、被贬被怀疑的臣子,以及他还算喜欢的长子给挽救回来了,避免他成为亡国之君,遗臭万年。
辽国使者被感动的泪流满面:“官家对辽国恩义无双,当年危难之时,力挽狂澜的不是耶律余睹大王,是您啊!是您亲自率领十万精兵。击退金贼,迫使金国学会适可而止,不过分放肆。我主也时常挂念您的贵体,分别之时您的殷切叮嘱,篆刻成碑,永记在心。”
林玄礼有点扛不住了,偶尔出现的良心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小坏,动情的说:“当初西夏趁着大宋内乱,几次犯边,还邀请辽国一同进攻,辽国非但不同意,还严厉斥责西夏。两国世代友好,互惠互利的次数数都数不清。非但我和你们辽主父子友好,我的太子也会继续兄弟之国良好关系。”
赵森应声道:“是,儿臣自当遵命。”
双方又进行了强烈的煽情互动,搞得林玄礼都扛不住快要红了眼圈。
宋朝的大臣们顶上,开始吹捧宋辽双方的皇帝都是难得的明君、英主。
这次国宴虽然有音乐和歌舞,但都非常庄重——非常没有娱乐性,可看可不看的水准。
辽国使者想到奉命要说的话,简直有点说不出口。但还是得说,还得在这里当众说:“我主近日以来听说了一些事,关于金朝那些贼子的事情。”
林玄礼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建国好几年,辽金之间也签订盟约,何必这样称呼呢。”
“赵官家,完颜家确实是贼,不仅是窃国之贼,是夺取土地人口的强盗,还是盗取宋朝国宝的贼。”
林玄礼做惊讶状:“什么?”
[大宋这么多宝贝,哪一个能算得上国宝?太富了、太有传承的古董,以致于不是很懂。噢,说的是我的火器秘方!]
[六哥:辽国现在对金国了解的挺细致啊,金国骗走火器营工匠,买商人盗取的火器,这件事算是机密啊。]
[是啊,辽国这帮坏种还不傻,没使劲宣扬,他们要是努力宣扬宣扬,我就有借口出征了。妈的他们也知道丢人啊,虽然姓金,使棒子,毕竟不是韩国棒子。]
辽国使者做义愤填膺状:“大宋朝视若珍宝的火器,官家亲自研究设计的火炮,这些珍贵之物,都被金贼窃取,落入他们手中,反而要来攻伐旧主。难道官家您不知道这件事吗?”
林玄礼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想不到你们都知道了。”
[六哥:且慢!他们是通过埋伏在哪个国家里的奸细打听出来的?是在金国境内打听着的,还是在宋朝境内得到的消息?]
[对,金国或许在努力隐瞒消息,大宋境内知道火器被盗事件的人却很多,都被编排成故事,要千古流传了。辽使来到大宋境内,再听说这件事都来得及。]
辽国使者奉上敖卢斡的亲笔书信:“这是一个月前,我主的亲笔,请官家过目。”
“呈上来。”
拿上来一看,敖卢斡单刀直入,就说他准备打金国,这是夺取土地、夺取上京、打破中京的血海深仇。辽朝皇帝虽然是常年和御帐亲兵游牧而居,但上京是实际上的国都,现在落入金人之手,不能善罢甘休,其意义比燕云十六州对宋朝来说更重要。本来不打算邀请叔叔一同发兵,赵官家这些年做的足够多,不敢有非分要求、更不敢命令宋朝出兵同进退。但现在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金朝盗窃宋朝的火器,拐带宋朝的工匠,于是——狠狠教训金朝不只是辽朝的责任。辽主认为宋主一定很有兴趣商议一同出兵征讨金国的事,两国同仇敌忾,打灭金国的嚣张气焰。
林玄礼看完之后不动声色:“好,容后再议。今日只欣赏歌舞,不谈朝政。”
禁军中选送的壮汉们表演剑舞——太宗时定下来的规矩,选择壮汉练习把剑抛到几丈高,再稳稳接住,实在是恐吓外国使节必备的佳品。几十人上百人同时表演这种剑舞时,刀光剑影上下翻飞,视觉效果极佳。林玄礼不觉得这玩意能吓着人,但挺好看的。
随后是禁军中选送的壮士们表演相扑。
然后是官家大力提倡的女子相扑。
是健壮的已婚妇女,表演的成分多过比赛,穿着也从肚兜+兜裆布改成半臂和长到膝盖的短裤。她们凭借相扑能养活全家。
宴席散去之后,垂拱殿中贤臣良将济济一堂,长长的展脚幞头忽忽悠悠,有点相互触碰,官员们密集的聚在一起传阅辽主的亲笔信,低声议论。
官家坐在上方,陷入难以抉择的沉思中。沉吟良久,难耐兴奋:“金国么,早晚是要打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敖卢斡这封信写得好,但朕今年原本不想打金国,打算先驯服吐蕃和大理,在做谋划。但现在敖卢斡邀我同行,也有道理。”
本来想等岳飞在军中历练两年再去打,打金国的时候顺便给他积攒资历。要不然我都把四方平定了,名将们不打仗去哪里积累经验、提高声望呢。如果不能提高声望,太子怎么知道将来该用谁做将领?
群臣们话到嘴边,又转一圈咽回去。他们现在不敢站队,只想分析利弊,但官家好像对利弊已经看的很清楚了,那就得往更深的地方挖掘,更深远的利弊。
去打的理由有很多。警告金国,找回大宋的颜面,夺取火炮,逼迫他们交出叛国的火器工匠及其全家拉回来杀了,斩城夺寨推进边境线,更可以让驻守东北的八万精兵猛将大展所长。
不打的理由只有两条:“佳兵不祥。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金朝建国至今并没有攻击过大宋,一旦官家这次出兵,金人或许会记恨大宋,边境上可能会吃紧。他们若是是时常派兵袭扰,军费支出会多太多。”
林玄礼对此不置可否。以杀人为乐的人,确实不行,但我针对的不是普通百姓,我针对的是完颜家。至于记恨不记恨的,倒也不妨,上层人士只要吧脑袋摘了,就没法记恨我,底层百姓有饭吃能阖家团圆就不敢闹事。
“森儿,你怎么看?”
“叔叔原本打算倒出征时联络辽主,一同用兵,现在先配合辽主共同出兵也很合适。出兵的多寡可以再行商榷。”赵森看起来总是恬淡无争,和和气气的,却也语出惊人:“官家,儿臣已经十六岁,太子妃也已怀有身孕,儿臣请命代官家亲征辽国,去会见辽主。”
群臣大哗。吓得连忙高呼:“不可!!万万不可!!”
“太子千金之躯,不可以身涉险!”
林玄礼勃然大怒:“不行!妙善还没生呢,你老实待着。”
赵森跃跃欲试:“儿臣的文治武功,都是官家亲自教授,盘龙棍也有官家亲手传授,难道是儿臣学艺不精,不能承担大业吗?”
林玄礼确实觉得这小子不够拼,是那种没见过血,没杀过人的练武之人,上了战场容易懵逼。自己当时去的时候,也没杀过人,但是上辈子杀过猪,杀过羊,还经常用各种血腥战争的c级片下饭,基本上有承受力。
但青少年自尊心问题比较麻烦,他这个大龄少年很懂:“朕都快四十岁了(其实虚岁三十五)。森儿,我还能御驾亲征几次?你还年轻,将来你的机会有的是,对我来说则不然。等我到五十岁时,就算求我去,也要在宫中养生。”
群臣们纷纷建议:“臣以为官家现在就该开始养生。”
“太子将来也不应该御驾亲征,此乃武将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