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桃馥便说:“去了雅悦轩……”说着,辛桃馥又补充一句:“就吃了碗阳春面,也没多吃什么。”
殷先生道:“原来是雅悦轩。那家餐厅的鲍参翅肚都是其次,吃个鲜罢了。其实只有阳春面做得有点意思,没想到小桃倒是个识饮识食的。”
辛桃馥没想到殷先生会有此发言,他明明记得这家餐厅的招牌推荐都是鲍参翅肚。
而且,今天朱思贤带着同学去开吃的时候,那些同学都称赞那儿鲍鱼够大够好味,朱思贤也是洋洋得意,反而指着辛桃馥和黎度云吃的阳春面耻笑。
也不知,如果要是换着是殷先生吃阳春面,朱思贤又会说什么呢?
辛桃馥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笑着应答:“是啊,我就是再不学无术,也不至于饮饮食食都不识得!”
殷先生笑道:“咱们x大的高材生也说自己‘不学无术’了?”
辛桃馥笑着说:“x大的高材生?先生是说您自己吗?”
殷先生微微一笑:“都是。”
说着,殷先生举起杯子:“敬高材生。”
辛桃馥便举着装可乐的玻璃杯和殷先生碰杯:“敬高材生。”
辛桃馥抿了一口可乐,心里觉得好笑:其实他酒量很好,但爱在殷先生面前装天真单纯,所以就假装自己不喝酒。殷先生虽然是个老练聪明的人,倒还真的在这一点上被辛桃馥给骗过了。
他很认真地认为辛桃馥就是一个滴酒不沾的好孩子。
辛桃馥又道:“殷先生从前在x大读书的时候,也参加社团吗?”
“参加。”殷先生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很愿意和辛桃馥多说几句,“你听说过‘丝竹社’吗?”
辛桃馥冷不防听到“丝竹社”三个字,不免想起朱思贤和黎度云,心里就不自在。他咳了咳,让自己平复一点儿心绪,才说:“知道,这个社团很有名。是搞音乐的嘛。”
“与其说搞音乐,不如说是搞交际的。”殷先生说话倒是直白,“殷相司君四个家族都有人在里面的。”
“都有吗?”辛桃馥闻言是有些惊讶的,“我只知道社长是司家的公子。”
“嗯,一直以来都是司家的做社长,毕竟社团设立之初就是这么一回事。”殷先生答。
辛桃馥好奇地问:“这个社团设立多久了?”
“怕有百年了。”殷先生眼珠往旁侧了侧,像是在回忆旧事,“殷相司君家的太爷爷四人都是x大的学生,也都是音乐才华横溢的人。其中以司老太爷的音乐造诣最高,他成立了这个社团。作为传统,我们每一代都要有人加入这个社团,而且其中必须包括本家的公子,但凡有什么大活动,也得捧场。如果本家公子未上大学或已经毕业,也可让旁支的去应付。”
殷相司君四大家族延绵了好几代,所以也繁衍出很多旁支。这些旁支的亲戚挂着这个“尊贵”的姓氏,心气自然和普通“平民百姓”不同,为了更靠近“上层圈子”,都是挤破头要考x大、进丝竹社的。
辛桃馥越听越好奇:“这就怪了,如果本家公子是个不好丝竹的呢?或者本家公子没……”辛桃馥本想说“没考上x大”,发现言语不妥,便改口道:“没想考x大呢?”
“这是传统,是规矩。”殷先生这话说得淡,却有一种一锤定音的利落感。
辛桃馥愣了一下:“规矩吗?”
“嗯。”殷先生用一种和小孩子谈话的耐心,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是十八岁就当家的。”
“先生的‘事迹’我当然知道。”辛桃馥作为“打工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拍老板马屁的机会,“这真是前所未有,令人赞叹!”
殷先生摆摆手,像是在谦虚“哪里哪里”,又像是在敷衍“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他便道:“我当了家,百事缠身,忙得脚不沾尘,同时也算得上是‘大权在握’,但还是得去x大报道以及加入丝竹社。”殷先生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辛桃馥都惊呆了:“不是吧?听说那个时候您可是‘临危受命’,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而且您还是家主呢,怎么还……”
“这就是传统的规矩。”殷先生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规矩比天大。”
辛桃馥又道:“您那时候又要忙着家族的事务,又要上学和参加社团?这不……还挺忙的?”说着,辛桃馥又拍马屁:“也亏得是先生这样的人才呢,换着是别人,早忙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殷先生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虽然有我的才学能力之故,但更多还是因为我一直缺勤老师也不敢找我麻烦。”
“……”
当年,殷家动荡,殷先生临危受命担负重任,其实也管不得学业的事情了。在x大报道,之后就很少去上课,期末考倒还是会参加的。那个时候,殷先生经常坐在黑椅子上淡淡看叛徒一眼,口中念念有词。叛徒听不清殷先生在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浑身发抖。倒是站在殷先生身边的班子书听得分明:先生在背期末重点。
虽然以殷先生的威势,想要作弊通过还是完全无问题的,但殷先生却不打算这么做。
殷先生连夜逼供,同时挑灯背书。
除了期末考,丝竹社的活动也是一个麻烦。殷先生可以缺席平时排练,但重要活动还是要出席的。当年的司社长知道殷先生情况特殊,所以不用他参加合奏、排练,专门在演奏会给他一个几分钟的solo,等于是叫他露个脸就行。
于是,经常是刚才废掉叛徒一条腿,十分钟后他就背着小提琴赶赴丝竹社参加演奏会。
后来实在嫌小提琴太累赘,殷先生就改吹笛子了。
——这就是殷先生青葱的大学校园生活。
也解释了为什么殷先生根本没有谈校园恋爱。
别说恋爱,他连吃饭的功夫都要掰成两半:一半看账本一半学高数。
辛桃馥看着殷先生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只说:“原来先生的大学生活过得这么艰辛,真让人……心疼呢……”说着,辛桃馥便垂下眼皮,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殷先生笑了,用手摸了摸辛桃馥的脑顶:“你还心疼我?”
辛桃馥心想:当然不心疼啊。我一个打工的还心疼锦衣玉食、生杀予夺的老板我有病么。
殷先生握起辛桃馥的手,笑问:“对了,你的笛子吹得怎么样了?”
辛桃馥对这个话题倒是挺感兴趣的,因为他自感进步良多。
饭后,辛桃馥便和殷先生到了紫藤花架下。辛桃馥拿起笛子,吹了他最熟练的一个小节。这回他发挥得倒是可以,也没出错,吹完了,他还朝殷先生笑了笑,有几分小骄傲的样子。
殷先生听了,也似乎很意外:“确实进步很大,看来是经过名师指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