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镜花绫,堆烟簇雪,华光耀眼,配上一条羊脂玉的葵花躞蹀带紧紧扣出腰身,越发显得人挺拔精悍,五官清晰深刻。
杜若两手合围在李玙的腰肢上,情不自禁深深拥住,片刻才放开。
李玙低头笑,“舍不得放你的俊郎君出门,一道去呀。”
“有这个福气,没有这个道理。”
铃兰捧着描红漆盘呈上来,里头是一只金绞丝编织的远游三梁冠,通体好似赤红的渔网撑开,正中镶嵌玉蝉。
冠服制度几乎等同于礼制本身,贯彻上下尊卑秩序。
《周易》有言,“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所以亲王的冠服,从制作到选用都经过层层筛选准备。依照古礼,远游冠四时不同,所谓春青、夏赤、秋黄、冬皂,夏日本该用赤色轻纱制作。
可是李玙素来爱好奢靡享乐,寻常轻纱如何能衬意?
杜若便着人打听了个巧手的工匠,与他细细商议,在黄金之中混入其他金属,锻造出一种赤红闪耀的合金,再以绞丝工艺编织成网状,最后成品轻而细密,华美矜贵,恰好配得上衣裳。
东西做好藏了许久,今日才给他过目,李玙呀了声,果然爱不释手,比在头上试了试,又轻又利落。
他雀跃地在佯装杜若身上掏摸,一径问。
“还有什么好的,一并给我!”
杜若接过来替他正正戴好,退后一步端详两眼,宽肩细腰昂然如松。
她满心满眼都是笑意,推他出门,“早去早回,晚上自有你要的好玩意儿,行了,快走吧,晚了失礼。”
千秋节是大节庆,花萼相辉楼的御宴更是天下顶顶富贵荣耀的宴席,列席者都要山呼万岁叩谢皇恩浩荡,所以竭尽全力吃喝玩闹。
从清晨直到暮色四合,月亮都升起来了,宴席还没收尾。
满室焚着斗香,秉着烛,瓜果酒品琳琅满目,正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莫可名状。
“怎么是你,阿翁呢?”
楼下配殿角落,璀璨华光映照不到的地方,咸宜公主翘首以盼许久,没想到施施然从巷道深处走出来的却是五儿,不禁大感意外。
“师傅抽不开身,公主要问什么,奴婢尽力回答。”
咸宜凝视着面前这个态度居高临下的奴婢,热切的目光终于完全变了。
“那两个婢女都是我极心爱的,如今既蒙了圣恩,身份大大不同,我想点个嬷嬷教导她们些内廷规矩。”
五儿嘴角浮出一丝轻蔑,矜持地一叠一叠慢慢挽袖子。
“哦,原来公主是问这个,那却不必,她们在寝殿站了两个晚上,就杀了。”
“就,杀了?”
咸宜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的失了仪态,不可置信地望住五儿,颤声追问,“圣人既然不喜欢,何必……何必……”
五儿一哂,冷冷道,“何必留她们在寝殿过夜是吗?这就要问公主了呀,公主带她们进宫,引圣人瞧见她们窈窕的身影。圣人倘若不装模作样一番,不是辜负了公主的好意吗?”
“……你?!”
咸宜微微喘息,警惕地握紧了拳头。
“圣人从来不欺辱女眷,这回定是她们年轻,以为一脚登了天,得罪了圣人。公主不要太伤心自责了,再无辜,也是自找的呀!难道是公主害了她们?”
————
殿内,寿王李瑁的位次排在永王李璘后面,顺着序齿下来,前头有十四个人,原本应当是十七个,可是圣人一气儿砍了三个儿子,就只剩下这些了。
李瑁身边空落落的没人,与李璘也不大熟稔,遂低着头自斟自饮不说话。
李璘看在眼里,有意逗他。
“十八郎好久没见过大伯了吧?怎不上前头去说两句话?”
李璘说的大伯,就是曾经让出储位给圣人的宁王李成器,他是睿宗李旦的嫡长子,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
李瑁曾经在宁王府居住十年,与他情同父子。
李瑁笑了笑,举目往上首看去。
与李隆基对坐的李成器须发皆白,老态龙钟,举止蹒跚,仿佛比李隆基大出十几岁,身穿圆领紫袍,两肩端着蟠龙。
在座皆同列亲王之位,却不是人人有资格穿戴蟠龙。
因为那是圣人单给李成器的荣耀。
蟠龙与龙不同,青黑色,赤带如锦文,乃是蛰伏在地未能升天之龙,常做盘曲环绕形状,譬如宫里盘绕在柱子上、房梁上的就都是蟠龙。
李成器垂着眉目,躬着腰,颤巍巍举起青玉雕的酒杯向李隆基敬酒。
“今日普天同庆,臣亦是喜不自胜,自饮三杯才敢向圣人道一声万岁。”
李隆基非但不饮,而且放下酒杯掸了掸衣袖,“大哥何必假客气,大嫂怎么不来?她怕朕在席上提起骊珠吗?”
李成器愣了一回神。
骤然间,琵琶高亢欢快的声音咣当当闹起来,嘈杂而混乱,他后脑神经习惯性的狂跳,痛的发麻。
老了,克己之力不及当初,尤其是当着李隆基的面,他竟有些装不下去了。
李成器木然抬起眼。
初五的晚上,月亮本该是条金钩,可瞧窗外天幕,那轮明月坑坑洼洼,像块被狗啃过的面饼,缺了老大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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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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