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把车开到海边,风很大,在寒冬中更为刺骨。
「传说年兽上岸吸取阴气,所以这时候水边的阴气最重,把握机会都收集一点吧。」寒鸦向墨小娹解释。
「年兽?那不是传说中的生物吗?」
「傻孩子,连道术都有了,年兽算什么?」寒鸦笑着说。
「你看起来也没大我几岁,干嘛叫我孩子!」墨小娹怒了。
「我已经四十岁了喔。」
「……啥?」
「看起来不像吗?我比常凰还大一些呢。」
墨小娹看了一眼脸上已经有皱纹的常凰,又看看好像只有二十多岁的寒鸦,惊呼。
「咦咦咦?真的吗?」
「真的。」冰泉说。
「他是个不老妖怪。」广袖说。
常凰看四个人还在聊天,便开口催促,「快点去佔个好位置吧。」
「喔,好。」寒鸦应道。
这边的海岸并非沙岸,而是沿岸,看不到洁白美丽的沙滩,不过比沙滩好走多了。他们选了海边一个凉亭稍作休息。
「要等到什么时候?」墨小娹问。
「等人来。」寒鸦说。
「还有人要来?不是全到了吗?」墨小娹自认算术没有问题也没有什么看不见的成员。
过不久,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到了,两个人墨小娹都认识,分别是老灯和纪安。
「安安,你不用补习了吗?」
「这是过年!放假!」
这头是两个同学聊天,另外一边是分居许久的夫妻吵架。
常凰手插腰,脚站三七步,抬高下巴用鼻孔瞪人,「老男人过来干吗?」
老灯一派从容,点了一根香菸抽起来,「麻雀在叫呢,真烦人。」
「你!」
老灯把烟灰往常凰那边一弹,常凰气得直跳脚。
墨小娹一边看戏,一边问寒鸦,「他们真的是一对吗?这架势跟仇人差不多啊!」
「不用怀疑,打是情骂是爱,这算是一种情趣。」
墨小娹对此抱持高度怀疑。
「安安你怎么会跟老灯一起来啊?」
「走在半路被拎来的,我只是去买刮刮乐而已啊……」
「……你还不到买刮刮乐的年龄吧?」
「没差啦,总会有要赚钱的店会卖我。」
「那如果中奖要怎么换?」
纪安指了老灯,「成年人。」
墨小娹点头,「懂了。」
「但是还没中奖,说什么都没用。」纪安沉痛道。
「更大的问题是,你连买都没买到。」
夜越深,阴气越重,直到接近子时,过了除夕,阴气消退,新的一年来临。七个人在寒风中等待阴气开始显现的一刻。
到了十一点,阴气大涨。
「小娹,葫芦准备,能吸多少就吸多少。」寒鸦笑着说:「会是大丰收。」
纪安已经打开葫芦盖子准备收集阴气,他很缺阴气,想要有阴阳眼需要大量阴气兑换,如果顺利,这次的量就足够了。
广袖则是需要阴气来救广厦,收集了好几年,若再加上除夕这日的大量阴气,就可以施展禁术了。况且广厦的身体也到极限,撑不下去了。
冰泉心情很复杂,他不希望广厦活着,却又想满足广袖一切愿望,只好违背本心收集阴气。
老灯、常凰、寒鸦和墨小娹就没那么多想法了,只是来做事拿好处,也不在乎阴气多寡,因为那不是最重要的。
阴气渐浓,浓到连纪安这种没有阴阳眼的人都能感受到阴气。滴了牛眼泪,远方海与天的交界彷彿被乌墨渲染,漆黑垄罩蓝黑的天空与海洋,将之染成纯粹的黑。
「这不对劲……快收手!」最先发现异状的人是老灯,按理说这里有七个人吸收,加上各处都有人在镇压阴气,阴气不应该会增长得如此快速。
经验丰富的寒鸦和常凰也停下动作,将葫芦塞住。两人朝黑色中心望去,越看越是惊愕。
原本仅有细微波浪的海洋霎时变得波涛汹涌,浪花渐大,像是沸腾的水,一阵躁动。
墨小娹盖上葫芦的瓶盖,有点紧张,「我有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年兽吧?」
「不可能,年兽都几千年没上岸了,岸上阴气被吸取,年兽就不会上岸了。」纪安一心只想着即将能换得的阴阳眼,就像葫芦有无止尽的空间,不停吸纳。
「你没发现吗?越是吸收,阴气越多!快住手!」老灯斥喝。
广袖硬着头皮吸收阴气,他的眼里只有广厦健康的未来。
冰泉看广袖专注的模样,叹了口气,默默关上葫芦。
验证墨小娹的猜想,海水滚动,一头纯黑的巨兽冒出,像狮子又像老虎,还在不停变换样貌。
怪兽四处张望,最后朝他们所在的方位奔来,纪安被冷冽的风吸引注意力,看到年的出现才默默停下动作。广袖看自己的葫芦满了,满脸遗憾。
「东西拿出来,对付它。」老灯拿出一把桃木剑。眾人也拿出自己的工具。
「……倒了八辈子楣!为啥它会往我们这里来啊!」墨小娹心有怨念,也有害怕。
在眾人身后,一号面无表情。
「……你才不是我妈妈。」它如此说。
一号招招手,年兽以更快的速度奔来,颇具拔山倒海之势。它身后的阴气张牙舞爪,年幼孩童的身躯身后却是浓浓的怨气,怨气有了形体,令它的姿态更为诡异。
各处的修道者皆察觉异相,纷纷执起手中武器。
天庭南天玉闕,九天玄女仅仅朝凡间一瞥,不曾施捨过多关注。
回到一个小时前,王百生赶往地府,阴阳悠哉跟着。王百生衝至阎王殿,将门轰飞,大喝,「阎王!交出祢的生死簿!」
阎王坐在案前,没有丝毫慌乱,祂放下手中被当成小说看的生死簿,让王百生坐着。
王百生也不客气,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就坐下。
「要生死簿做什么?」
「我要阻止我的母亲死亡。」
「这办得到,但是阻止了一次,你会不会要求我第二、第三次?」
王百生说不出话,她深知人类的贪婪,永不知满足,而双亲就是她的执念,她不会轻言放弃。
「我不明白,不理解为什么,曾经作为人活过的,都会这么排斥死亡。死亡不过是回归太虚的洪流,等待下一次转生化为生命。人在没有意外时不会真正消散,仅是以另一型态活着。」阎王双手手指相扣,似笑非笑。
「另外,我账还没跟你算呢,擅自扣留亡魂,给予力量饲养它们,这样对它们真的是好的吗?」
「它们缺了一个母亲,我照顾它们,有何不对?」
「你就像是无知的孩童,拾获幼鸟试图亲自哺育,自以为与天相搏,实际上却是害了牠。」阎王叹气,扬手拂拭身后的镜子,镜子出现画面。
孽镜台中的影像,尽是王百生的作为。
一具具被浸泡在广口瓶中的婴儿尸体,不管是血肉模糊残缺不堪的,还是完整连着脐带胎盘的,被王百生小心翼翼捧出,灌入阴气。
其中最为残破的一具,化做王百生麾下最强大的一支婴灵,叫做一号。阴气填补带有缺陷的外表,让一号具有婴儿的可爱,那是它本该拥有的模样。
「未成形便死去,懵懂无知的残魂染上怨气,本应速速回归地府以待转世,或销毁,你却强留它们,欺瞒它们,控制它们。」
「转世与现在有何区别?都是存在于人世,是否为人重要吗?」王百生反驳,「一为全,全为一,身在太虚,型态为何并不重要,不是吗?」
「但你不能剥夺它们的未来。它们可以有一个好的家庭,一对好的父母。」
「它们不一定有。」
「那也是咎由自取,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生命自有出入,那我的行为并不会影响到它们,凡事有因必有果。」
阎王愣了一下,而后大笑,「是这样没错,凡事环环相扣,想必你也有心理准备了,在犯下过错之时。」
「没错。」王百生将阴气凝聚于手上化为利刃,「所以,交出生死簿。」
阎王无奈地笑,「天真,虽然你是阴童,论对阴气的掌控,我还早了你千万年。」
王百生不再废话,发动攻势。
阎王掌管阴间,号令百鬼,对阴气的掌握自然不在话下。虽然王百生能聚集发散阴气仍拿阎王没办法。
不知不觉,王百生散出越来越多阴气,阴间恶鬼明知被束缚,但内心的恶念仍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