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吩咐吉海:“吉海,去叫鱼儿来和你大兄见面。”
吉海赶紧转身去隔壁叫妹妹,刚醒的鱼儿听见大兄回来了,差点惊呼出声,被吉海捂住了嘴:“别叫,赶紧套上衣服出来,大兄在郎君房里。”
鱼儿摸黑过来,还在门口,就急急出声了:“大兄,大兄!”
“鱼儿!”吉山循声迎上去,抱住妹妹,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妹妹,大兄回来看你了。”
鱼儿抱住兄长,顿时泣不成声。
这时裴凛之托着羊油蜡烛,一手护着火光过来了。
这个冬天裴凛之猎了不少山羊,得了不少羊油,但羊油炒菜并不好吃,萧彧便将它们做成了蜡烛,以此来替代油灯,因为天一冷,椰子油就会凝固,不便点燃。蜡烛的光比油灯要大不少,光线更明亮一些。
本来这样的夜晚,亮灯是个大忌讳,但萧彧家中的前后窗都安了竹帘避风,正好也能遮光。吉海兄妹三人长久不见面,不能就这么黑灯瞎火听个声儿,至少也得看看彼此的模样吧。
烛光一亮,吉海兄妹三人便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吉山看着长大长高不少的弟弟妹妹不由得放了心,弟妹气色很好,鱼儿竟比他记忆中要胖些,两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新的,看来这家主人对他们很不错。
萧彧也看清了吉山的长相,瘦高个,皮肤黝黑,除了眼睛,长相跟吉海并不太像,倒是和鱼儿更像一些,剑眉星目,颇为英武。
吉海最先回过神来,向兄长介绍:“大兄,这位就是萧郎君,他旁边的是我师父裴郎君。”
裴凛之吉山已经在里正家见过了,他定睛去看萧彧,顿时有种目眩的感觉。萧彧刚从床上起来,发丝披散,还有些凌乱,却丝毫掩盖不了那如天人一般的容貌,并且自带贵气,虽然嘴角含笑,却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洁与威严。
吉山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他有种想再次跪下的冲动,弟弟妹妹被这谪仙一样的人收留,想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吉山牵着弟弟妹妹走到萧彧面前,拱手朝他深深一拜:“吉山拜见郎君,郎君大义之人,多谢郎君对舍弟舍妹的照顾。吉山来生做牛做马再来报答郎君。”
萧彧摆摆手:“不必介怀,于我是举手之劳。你们兄妹经年未见,是否要单独叙叙旧?”
吉山本意是想回来看看母亲和弟妹,送点银钱回来,结果听说母亲亡故,便想不管怎样,也要带着弟弟妹妹跟自己出海,如今见到他们和萧彧,便彻底打消了念头,没有比这儿更适合弟弟妹妹生活的地方了。
吉山抬手摸摸弟弟妹妹的脑袋,说:“得知我娘去世,家里房子又塌了,我还担心年幼的弟弟妹妹衣食无着,本来还想把他们带走。没想到郎君帮我把他们照顾得这么好,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小海,鱼儿,以后你们还跟着郎君吧,我有空会来看望你们。辛苦郎君继续照顾我弟妹,这是我攒的一些银钱,请郎君收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双手递给萧彧。
萧彧摆手:“银钱就不用给了,他们在我这里也只是添两张嘴,不花费什么。再者吉海和鱼儿都十分能干,帮我做了不少事,也不是白吃我的。”
鱼儿拉着大兄的衣袖,说:“大兄,郎君和裴郎君对我们可好了,给我们做新衣裳、买新鞋子,还教我们识字算术,二哥还跟着裴郎君学武术了。”
吉山听到这里,眼神又难免有些复杂起来,收留弟弟妹妹,给吃穿尚属正常,居然还教读书习武,也太不合常理了。吉山再次抬眼去打量萧彧,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弟弟妹妹这么好,难道是另有所图?他遭遇坎坷,难免会将人性想得更复杂一些。
裴凛之见到对方的眼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跟着一起来的里正说:“萧郎君和裴郎君真是圣人转世,他们不光教你弟弟妹妹学文习武,我们村里这些孩子,也都在跟着他们学文习武。”
林海生说:“对,我们也在学。前段时间村里来了山贼,烧了兴义叔家的房子,打断了他家大郎的腿。裴郎君帮我们赶跑了山贼,还教我们练武,让我们夜里巡逻,以防山贼再来偷袭,所以我们才会遇到你,嘿嘿。”
一直缩在角落的吴家二郎说:“我家的房子烧了,两位郎君收留了我们全家,还出钱给我大兄治病。”
吉山听见这些,才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看来这萧郎君真是天神下凡来救苦救难了,他又深深作揖:“郎君圣人!”
萧彧吩咐:“二郎,去搬几张凳子来给大家坐,我有话与吉山说。”
吴家二郎赶紧跑去端板凳了。
萧彧在床边坐下,裴凛之坐了他身旁。
萧彧说:“我们搬来村中不过半年,吉山兄弟不认识我们,我姓萧,叫萧彧,这位是我的挚友裴凛之,我们自京中来。有一些问题想同吉山兄弟了解一下。”
吉山初时猜想他们是跟孟洪一样被流放至此的人,但听说是京中来,两人面上并无刺字,应该不是罪民,又住在前任县令的旧宅里,难道他们是新来的官员?
吉山的眼神冷了下来:“二位郎君可是朝廷命官?”
萧彧笑起来:“不是,我家在京中也有些门第,怎奈兄弟太多,争斗太甚,受人诬陷,被发配到了崖州。跟朝廷无关。”
吉山将信将疑:“郎君想要了解什么?”
萧彧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了,海贼今晚是否在攻打崖州州城?”
吉山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是。”
“你们有多少人?”
吉山又开始纠结起来,说还是不说?说了,便是出卖了自己的同伙,不说吧,又觉得对不起萧彧,毕竟他在帮自己照顾弟弟妹妹。
萧彧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顾虑。你们做海贼,多数都是被逼无奈,对官府恨之入骨。但你们跟官府作对,受伤害的往往都是无辜的百姓。”
吉山说:“我们大王说了,不会伤及无辜。我们只杀那些欺压百姓的狗官。”
萧彧笑笑:“你能约束你自己,但你能约束你那些同伴,不杀人,不抢劫?”
吉山被说得哑口无言,的确,他知道有些弟兄早就在摩拳擦掌准备大捞一笔,以弥补大过年还不能睡个安稳觉的损失。
萧彧继续说:“先不说你们能不能赢。就算你们赢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对官府取而代之,在崖州占岛为王?”
吉山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他们管头领叫大王,但也从未想过取代官府,在崖州称王。
萧彧又说:“那你说说你们平时是以什么为生?打渔还是种地?吃穿用度都是自给自足的?”
吉山摇头垂眸:“不是,都是打劫官府或者过路的商船。”有时候还要抢村庄,只是尽量不杀人罢了。
萧彧摊摊手:“所以你看,你们海贼本质上不事生产,靠掠夺他人而活,还枉顾他人性命,比你讨厌的官府要好吗?”
吉山被说得脸色变了好几变。
萧彧问:“你们有几条船?最大的船能载多少人?”
吉山说:“有二十几条船,最大的王船能载数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