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说:“若是有懂刺绣的,便让她们做绣工,不要浪费了才干。”
“好。”
两人从作坊回到家中,院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位落魄的中年男子,见他们回来,便赶紧起身:“萧郎君,孟管家。”
萧彧认出来这是满鱼的爹:“满鱼爹,满鱼最近还好吗?”
满鱼爹一脸愁容:“哪能好呢,天天躺在床上,跟个活死人似的,脾气越发大了。萧郎君,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萧彧眉头拧了起来,当初满鱼受伤,闵翀带着他北上去访名医。看了不少大夫,然而并没什么效果,可能是时间太仓促,也可能根本就没碰到名医。
回来之后,萧彧补偿了满鱼一笔工伤费和损失费,也问过他是愿意请人照顾,还是回去家里人照顾。当时满鱼的家人都表示他们愿意亲自照顾。
“满鱼爹你先进来坐吧。”孟洪招呼完满鱼爹,便将萧彧拉到屋里。
孟洪说:“郎君,他已经不是头一次过来诉苦了,就是为了要钱。”
萧彧说:“不是一次性给过了吗?”
“对啊,给了那么多钱,这才过了多久,不可能都给满鱼花了,要么就是用在别的地方了。”孟洪皱眉。
萧彧说:“我今天正好回来了,顺便去看看满鱼吧。”
“吃过午饭再去吧。”孟洪说。
萧彧看了看天色:“不如去了再回来吃午饭。”
孟洪点头:“行,就一起过去看看吧。”
他们出来,准备叫上满鱼爹一起回去,却发现窦七爷正对满鱼爹吹胡子瞪眼:“老畜生,是不是又把满鱼的钱输光了?”
满鱼爹缩着脖子:“七叔你别瞎说,我没有。”
“你没有?那么多银子去哪儿了?”窦七爷逼问。
萧彧瞬时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便说:“七爷,我们打算去升龙湾看看满鱼,你老去不去?”
“去。我都快被这老小子给气死了,满鱼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爹!唉!”窦七爷恨恨地跺脚。
萧彧到满鱼家的时候,听见他正在里面喊:“人都死了吗?我要撒尿!”
他家中也不是没人,母亲嫂子都在门外补缀渔网,没人理他。
满鱼爹闻言,赶紧跑进去:“来了,来了。”
满鱼带着哭腔说:“晚了,尿床上了。爹,给我换了吧,我不想躺在尿上。”
萧彧听到这里,只觉得无比酸楚。他走进门:“满鱼,我们来看你了。”茅屋低矮,虽是正午,屋里光线依旧很暗,过了好一阵才能适应,屋子里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满鱼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郎、郎君?郎君你出去,屋里太脏了!”
萧彧满脸痛心:“满鱼,你在家里待着不安生,我们把你接到白沙去吧,我安排人照顾你。”
满鱼咬着颤抖的唇,眼泪已经汹涌而出了,过了好一会才哽咽着说:“我爹、我爹已经把钱输光了,我没钱了。”
萧彧说:“没事,请人的钱我出。”他走过去,预备给满鱼换干净的衣裳。
满鱼十分抗拒,激动地叫:“郎君,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自己来。孟管家,七爷,你们让郎君先出去。”
随行的向阳将萧彧推了出去:“郎君,我来吧。”
萧彧说:“向阳你帮满鱼换好衣服,就带他走。”这里是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过了不一会儿,向阳便背着满鱼出来了。满鱼瘦得已经脱了相,头发油腻,身上依然有一股子不好闻的味道,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向阳背上呜呜直哭。
萧彧面无表情地看着满鱼的家人:“满鱼我带走了,日后你们愿意来看他就过来。他是帮我做事受了伤,我尚且都能心疼他,你们这些为人父母的,难道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亲骨肉?”
满鱼的爹娘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萧彧将人带回白沙村,叫人给他清洗,满鱼的背上长满了褥疮,这才过了多久啊,这对父母真是枉为人父母。
他从家中挑了一个身体尚且硬朗的老人照顾满鱼,每日给他洗澡、翻身,伺候他如厕等。
萧彧还决定为满鱼设计一个轮椅,这样可以推着他出门溜达。
如果满鱼想做点事,双手也是可以动的,不至于整日躺在床上数房顶的斑点,等着去死。
满鱼收到轮椅的时候,再次哭得像个孩子。他在最绝望的时候,不止一次埋怨过自己、埋怨过父母、埋怨过萧彧、埋怨过命和这个世道,还想过去死,如今,他再也不想死了,因为总还有人把他当成人在看待。
他一定还有用途,能帮郎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满鱼的经历不仅激励着白沙村的人,也激励着那批从青楼中解救出来的女工们,一个残疾人尚且能够受到如此重视,萧郎君对她们也绝不是假仁假义的,她们真的可以安下心来在这里好好干活。
傍晚,裴凛之从校场回来,刚进院门,便听见了女子的笑声,不是小春和鱼儿的声音,而是成年女子的笑声。
“风筝,我的风筝!”是阿平的声音。
“挂树上了,可怎么办?”一个女子说。
“吉海别上去,那树枝太细了,承受不住你的重量,拿一根竹竿去挑。”是萧彧的声音。
裴凛之循着声音找去,看见萧彧与几个孩子及两名女子正仰着头望着一棵花快落尽的木棉树,吉海已经在树干上了,树枝上挂着一只燕子状的风筝。
裴凛之走过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