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宁馥微笑道。
又看到她脸上那种包容的笑意,徐翠翠慌张地移开眼睛,不敢和宁馥对视。她只觉得这屋里炉子烧得太旺,弄得自己脸皮都热胀胀的。
和牧仁赤那一起送徐翠翠回来的青年叫崔国富,是早几年来的男知青,嘴巴很贫。
他闻言就揭了徐翠翠的老底,“你怎么说是顺路呢?我看你每次虽然坐在后排,但是听得多认真啊,是不是?”
他撞了撞牧仁赤那寻求认同,顺手又从徐翠翠外衣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来,在半空中扇得哗哗响,展示给宁馥看。
“她还做笔记了呢?!”
崔国富背对徐翠翠,完全看不见她那咬牙切齿、能将自己生吃活剥的目光,更不知道宁馥和徐翠翠之间的关节,看见宁馥笑得开心,于是更卖力地表扬徐翠翠学习认真、态度端正,竟直接将手中的本子塞给宁馥,“你看你看,记得可细了!”
宁馥也无视了徐翠翠那眼珠里都快要瞪出火星子来的神情,低头翻起那本小册子。
那小册子只有巴掌大,刚好揣在兜里,一看就是自己精心装订的。
这年头纸笔已经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了,可在畜牧排这样成天除了打草料就是放牛喂马的地方可不常见。
徐翠翠会写字,但结构复杂一点的有很多写错了,有的地方干脆用简单的图形做了替代,大约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宁馥仔细看了一遍,——这三天的知识点,本子里一个也没落下。
徐翠翠看宁馥垂着头,唇角却一直翘着,似乎还有越翘越高的趋势,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烧得自己浑身难受!
如果不是扭到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徐翠翠已经跳下床,把那个让她感到无比羞耻的小本子抢过来,分分钟撕个粉碎了!
“行了行了,怎么说上还没完没了?我没事儿了,你们俩赶快回去吧!”徐翠翠大声道。
从头到尾喋喋不休的崔国富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牧仁赤那一起离开了。
空气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个离开的人一关上门,徐翠翠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面对宁馥。
她浑身都别扭,看着宁馥脸上的笑意几乎产生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你……”
徐翠翠飞快地打断宁馥,“我睡了!”
宁馥从善如流地将本子放到桌上,然后非常善良地提醒道:“你要穿着衣服睡吗?”
徐翠翠躺在床上,一把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自己身上,嗡声嗡气地道:“我今天就想这么睡,你管得着吗?!”
宁馥走过去铺被子,把自己的枕头直接拿到了徐翠翠旁边的位置。
刚刚说自己要睡了的人瞪起眼睛,“你干嘛?!”
“你脚现在不方便,我离你近些,晚上你需要什么可以叫我帮忙。”
她的语气是如此温和,她的动作是如此不容分说的坚定。更何况,还打出了关心同志的旗号。
徐翠翠这几天相处下来,也知道这可恨的城里大小姐是个什么人了。——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她骨子里就是个霸道的家伙,而且特别会气人!
第一天来,宁馥就违背了自己给她的三条禁令,又是独自跑出去,又是擅自摸了茹娜,现在居然还睡到自己身边来了!简直是没把人放在眼里!
徐翠翠恼怒地翻了个身不去看宁馥。
她是没脾气了。
她要想给宁馥小鞋穿,分分钟就能让她叫苦连天地逃回场站排去。
——只不过是看城里大小姐这两天干活还算勤快,懒得认真起来对付她而已!
徐翠翠怀着满腔怒火,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都怪这屋里太暖和,才让她失去了艰苦生活锻炼出来的警惕。
至于醒来后的徐翠翠是怎样懊恼,怎样暗自赌咒发誓,要让处处使自己憋气的宁馥好看,宁馥都不知道。
她已经一早和畜牧排的采购员上图拉嘎旗场站去了。
宁馥这两天给畜牧排的大伙科普牛羊接生知识的事儿已经传开了,场站上要她回去也讲讲课呢。刚好,宁馥想要再找些复习资料,顺便到镇上的邮局去寄信。于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宁馥就搭去镇上供销社的车出发了。
到了场站,书记把宁馥一阵狠夸,就差找朵大红花来给她别在胸前了。
据说隔壁生产队因为冬天天气冷,接连着冻死好几只小羊羔子,把牧民愁的整天唉声叹气。
后来碰上他们畜牧排的人,大讲一番消毒和清理的重要性,当下就把那人讲的愣住了,恨不得把那队员的脑子掏出来,换到自己脑子里,好把这些知识都记个牢靠。
这些照顾牲畜一辈子的牧民就算大字不识几个、平时恨不得离书本远远的,此刻也都迫切地想把那个城里来的懂“知识”的女知青找来给自己好好上上课。“知识”这个东西,可真是了不得呀!
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好技术可不能藏私,书记一合计——干脆把人找回来也给场站的人开个课得了。
就这么着,连附近生产队的牧民户也跑来不少,场部空荡荡的院子一下变得热闹非凡,十几年前扫盲班用过的黑板又重新被搬了出来,还仔仔细细的擦洗干净,摆上了特地弄回来的粉笔。
也有知青过来听课凑热闹的,看见宁馥便纷纷上去打招呼。
虽然曾经宁馥那轰轰烈烈的“倒追”不是一时间就可以抹去的印象,但是从她离开了场站排,“伤风败俗”的传闻似乎就越来越模糊了。
人们更容易记住的,是在欢送宁馥时,场站书记那颇为激昂慷慨的演讲。
过去的“宁馥”逐渐变成一个简单的名字,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正潜移默化地在众人脑海中,勾勒一个全新的形象。
高涵也听说宁馥回来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