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对宁馥这个女儿,他也习惯了和对待士兵一般威严。
“吃,你太瘦。”
——在宁馥吃掉第三块红烧肉,打算放下筷子的时候,少将又给她添一大筷子炒鸡蛋,把她的饭碗再次堆得冒尖儿。
这边特产的胡麻油炒鸡蛋,放点盐和葱花就行,出锅再淋一小勺醋,油汪汪又香又嫩。
宁博远一生戎马倥偬(天天混在部队男人堆里),刚正不阿(性格火爆不会哄人),对闺女的关爱之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只能以凶猛填鸭式地夹菜来纾解一二。
宁馥觉得胃里的食物快顶到嗓子眼了,她艰难地咽下两块鸡蛋,“我真的饱了。”
宁博远还在疯狂夹菜手一顿,不得已的在用红烧肉轰炸宁馥饭碗的途中改道,把肉搁自己嘴里了。
“吃的太少了。”宁将军用评估的眼光看着他闺女的小身板,有点怀疑她在图拉嘎旗“参与生产、大搞建设”的话是不是说过头了一点。
宁馥第一回 与原著中从未真正出现过的“父亲”相处,也有些拿不准宁将军这句话是不是一句认真的批评。
崔国富发现气氛渐渐凝固,他们这些来蹭饭的外人实在没有在这儿看热闹的道理,立刻识趣地拉着杜清泉起身告辞。
他们在这不是个事。更何况杜清泉这家伙实在是既不会看眼色又不会说话,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可杜清泉却非常倔强地多站了两秒,在这两秒钟内,崔国富内心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这呆子居然在临走前当着首长的面问宁馥,“考完、考完试,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学习吗?”
宁博远那脸当下黑如锅底。
杜清泉被崔国富以逃命般的速度拉走了,梁慧雪和高涵也都跟在后头离开。
“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宁博远的声音更冷了。
宁馥无辜地摇头。
宁博远知道宁馥有个什么“心上人”。
若不是当初她母亲心软给被软禁在家闹绝食的宁馥开了门,让她真的去报了上山下乡,他早把这不懂事的孩子塞上军列送部队当兵去了。
宁馥不愿意回城是因为在内蒙谈了对象,这点他们两口子早有猜测。再联想到宁馥突然一反常态,要认真学习参加高考,更坐实了宁博远心中的怀疑。
高考只是她逃避回城的借口。很明显就是为了跟她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宁将军反复运气。
如果宁馥是他的士兵,他早叫她滚出去跑个五十公里负重越野清醒一下头脑了!可没办法,她是他闺女。
小女孩总是容易满脑子那叫什么来着……浪漫主义?对,浪漫主义!
宁博远不理解。
大好青春,不思报国,天天惦记着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但那是他女儿,闹绝食要自鲨,就为了和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谈对象。
他也不能真的看着她成天寻死觅活郁郁寡欢。
不是没打过,也不是没骂过,可这孩子偏偏在脾气上随了他,一根筋的死犟。
当爹的总是先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如果真的能好好学习,从此走上正轨,谈对象的事……忍了也就忍了。
宁博远道:“你要是谈了对象,和家里说。考上大学当然好,如果不成,把你们两个都安排回来。”他想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最后还是没动,保持着威严,“你不想进部队,我不逼你。”
他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
宁馥不知道她爹心里已经认定她什么高考、什么报国都是为了和恋人双宿双飞的借口了,还认真地表了一下决心,“我不搞对象。我会考上的,真的。”
她拿小鹿眼看她爹,心里想,忠孝不能两全,将来女儿要以身许国,或许不能承欢膝下,支持下女儿搞事业呗。
她爹被小鹿光波击中了,心里想,算了何必强求她一个女孩做什么大事业呢,只要她能过得好好的,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让她高兴吧。
脑回路精准错过,连一个交叉点都没。
饭吃完了,宁馥也要回去复习了。
“谢谢您‘顺路’来看我。”她道。
宁博远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刚好有点事情来这里出差而已。我今天下午就走。”
他有点失望,但也算是放下心来。只要宁馥还愿意听家里的话就行。
以后回了城,他豁出这张老脸找找人,把她安排在离家近够得着的地方,平时多看着点,总不至于再走岔了路。
然而宁馥爹的这一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他出了门正要上车的时候,就见一个年轻人从旁边走上来。身边的勤务兵悄声说这个青年已经在这里徘徊了有一阵。
宁博远认出他是刚刚一起吃饭的知青之一,于是略停下脚步,询问地看着他。
“叔叔您好,我叫高涵,”青年额头有点冒汗,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我、我是宁馥的恋人。”
面对宁博远冰冷的目光,高涵那发热的脑子终于冷静一些,他有些张口结舌,心中反复回想,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力量让自己突然把事情推向了从未预料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