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杰心中咯噔一下,这位全真道长果真是为了见他家翁而来。如今的南宋朝廷,真正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家翁贾似道一人了!
尹志平跟着贾文杰来到开国公府,那紫衣公子也同行。期间,贾文杰还介绍了紫衣公子的身份,不出所料,果真是天潢贵胄。他名叫赵孟启,是当今官家的义子,如今是忠王。
只是这位小王爷脑子不太好使,据说是出生时他母亲被人下了打胎药,以至于影响了他的智力。但这位小王爷却是个风流性子,时常揣度贾文杰带他出来游玩。
贾文杰叫人去通传了,没一会儿,便有管家出来领人。贾文杰作伴,尹志平一路来到这座府邸的后花园。
这开国公府之豪华可谓甚矣,远超前世所见汝阳王的府邸。这座典型的江南园林又许多设计精妙的地方,每一处都是饱含深意,过一扇拱门又似是另一片天地。
在一座小湖边的凉亭中,坐着一个红衣的中年人,正在垂钓。
他面色极白,而蓄有一缕青须,看上去就像是戏剧里的曹操一样。
“阿爹,全真尹道长到了。”贾文杰上前轻轻道,贾似道却似睡着了一般,竟然毫无反应。
“阿爹......”
贾文杰又叫了一声,但感觉身后有人,回首一看,尹道长不知何时已经越过几丈路,来到了他身后。
尹志平在凉亭便坐下,抓了一把钓具旁的鱼食便撒进了水中。登时便有许多鱼儿聚在他脚下吐起了泡泡。
贾似道看了一眼尹志平,这道士年轻得出乎他的意料,但那股子沉稳的气质还叫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年过半百的睿智道长。
他扬了扬手,贾文杰拱手退到了一旁。
“尹道长可知你这一手,便坏了老夫的一片清静?”贾似道似笑非笑道。
老狐狸!尹志平心中暗道。他虽是第一次同这位传说中的大奸相见面,但却有种多年老友的感觉。他们都看不透彼此,但打起交道来反而更加简单,那就是各取所需。
贾似道知道这个年轻的道士是全真道的高徒,武功可能高于他王府上的任何一位武士。但贾似道却不担心这位年轻的尹道长是来取他的项上人头的。
“水至清则无鱼。水浑了,渔翁反而能够得利。”贾似道喜欢绕圈子,那尹志平就跟他绕,反正大气谜语来,他两世为人的经验还能怕了?
贾似道眯着眼看着尹志平,尹志平也一直保持着微笑。
过了一会儿,贾似道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我差点以为自己面对的真是一位得道高人了。”
贾似道又道:“尹道长,你是代表全真道而来,还是?”
尹志平也不再与他玩猜谜游戏,直截道:“我不代表此时的全真道,但是我代表以后的全真道而来。”
“哦?”如此自信的年轻人,贾似道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他也是沉淀了数十年,方有今日的淡然,稳坐点鱼台,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
但这年轻的道士,又是凭借什么如何淡然?一身武功?显然不可能。贾似道之前也见过全真七子中的几位,但都不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可怕,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贾似道放下了鱼杆,也抓了一把鱼饲丢进湖里,瞬间水里便绽开了一朵朵花。
“贾相也与我想象中有所不同。”尹志平忽而道。
贾似道又笑了笑,“你原本是打算提着剑来的吧?”
尹志平摇了摇头,“一位人臣的头颅不如天子,这样做也改变不了什么。”
好大胆!贾似道在心中暗道,这道士与任何一位都不同。他看不懂他。
“道长所来难道是为了撒鱼饵而已?”贾似道单刀直入地问道。
尹志平指了指天空道:“如今是天幕将落,若是暴雷临头,贾相还能稳坐钓鱼台不成?”
贾似道知道他指的是北方气势汹汹的蒙古大军,叹了口气道,“大厦将倾,我也不过一蝼蚁罢了,又能如何......”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尹志平忽地吟出了这首讽诗,听得贾似道眉头一皱。
“林升下场并不好。”贾似道评价道。
尹志平忽地站了起来,“我等能替大宋换来十年时间,十年之后,大宋如何,全赖贾相之手。”
在他起身之时,怀中也落出一沓厚厚的册子......
贾似道捡起那本册子,看了一眼封面,望着尹志平踏空而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原来,世上真有只手遮天之人......
临安皇宫重华殿,大宋皇帝赵昀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中,蒙古铁骑踏破了临安城,他的后宫又经历了一场靖康之耻。
他被蒙古人羞辱而死,死后更是被那群蛮子割下了头颅,用他的骷髅头制作成了一个酒杯......
赵昀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用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太阳穴。兴许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有此异想。但这是不是上天在警示自己呢?
他正想着,小黄门突然跑了进来,向他报告了一件事,让他脸上大变。
摆驾到重华宫的正门,这里已经围满了禁卫。赵昀抬头看去,只见高高的宫门之上刻着“阎马丁当,国势将亡”八个大字。
赵昀心里咯噔一下,联想起自己刚刚的噩梦,似有所悟。但将字刻在此处,实在是对皇家威严的挑衅,他要下令严查此事,忽又有太监哭哭啼啼来报:
“官家,阎贵妃自尽了!”
赵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阎贵妃是他最心爱的妃子,怎么会......
来到后宫一看,阎贵妃还留下一封遗书,赵昀仔细一看,确实是她的笔迹:
“官家亲启......明皇亡国因贵妃,妾身不愿作玉环......”
赵昀颤抖着手指,缓缓掀开了白绸,看见了那张花容失色的美丽脸庞,还留着一丝泪痕......
当贾似道被皇帝招入大内时,他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了请示那位年轻的尹道长的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