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诗瑛再次来山上的时候,看到时雨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手指戳着书上的字,看得非常吃力。叶子铺地,枫红已去,院中丛木干枯,日光冷清。
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只有时雨趴在那里。
戚诗瑛怔怔看着他:也许正是因为时雨不通人情,才能耐得住这般寂寞,守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世的人吧。
戚诗瑛压下心中杂念,故作轻松地走进院中:“小时雨,戚映竹怎么样了?还活着吧?现在是不是睁眼的时候多了?”
时雨没理会她,他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这是什么字啊?”
戚诗瑛凑上去。
两个白丁面面相觑半天,戚诗瑛僵着脸推开书,满不在乎道:“这种书的字都是生僻字,我平时不学这个的。咳咳,你自己看书吧,我给你们送点儿药,去灶房看看。”
她急匆匆跑开,怕时雨追问她更多不认识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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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尾,其实时雨觉得戚映竹已经快要好了。
她每日清醒的时候比之前多了,看着他时,眼中会有水光。只是她精神还不太好,不能说话。时雨便想,那等她精神好了,就可以重新陪他玩了。
时雨趴在她病榻前,戳她的脸:“你快点好起来吧,我好无聊的。
“我抓了只鸟儿,挺好看的。
“昨天有松鼠想偷我做的饭,我一下子就发现了。我追出去,那些松鼠还敢联手一起对付我……哼,我是不想出手,不然一个都别想活。”
时雨托着腮,懒洋洋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杀人啊?好像有一种说法,不见血,就是积什么福气。央央,我已经好久没接新任务了,我把我的福气分给你,你快点醒来,陪我玩吧。
“你再不起来,我就走啦,就不等你了。”
他说着说着,又趴了下去。
隔了很久,少年叹了口气。
就在这样的时候,时雨终于收到了秦随随的回信——
“江湖上是有些神医,但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找不到,找到了也未必比人家宫里出来的御医厉害。你就死了这心吧。阿竹的身体,我和步大哥其实早有猜测。听闻天山上有百年九玉莲,什么病都能治好。我们早就派人去天山,想等花开了,买通天山派,把花买下来给阿竹。但是我们的人派去两个月,至今没有消息。天山派那边势力很乱,我们插不上手。时雨,天山那里太乱太危险,我无能为力,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别把命搭在那里。”
时雨收到信,就去请教御医:
“那个天山上的百年九玉莲,真的有用么?”
来给戚映竹看诊的老御医想了想,道:“医书上似乎有过这种记录。百年前,有一位筋骨全断、四肢瘫了的人,都靠九玉莲活过来,筋骨还都长好了。但是听名字你也知道,一百年才开一次的花,那得多珍贵,一百年前的记录,说不定都是世人传说,当不得真。
“而且世上就那么一朵,多少可怜人眼巴巴地等着抢它救命,我们能抢过?何况就算真得到了,说不定只是帮人强身健体的花,没有那么厉害的效果。”
时雨的心沉下去:“所以,这都是传闻,不是真的?”
御医:“自然啊。要真那么有用,朝廷不得抢来,给陛下留着用么?”
时雨抱着医书和信,发着呆。
御医拍拍他的肩,走了:“生死有命,强求无用,看开点儿吧。”
—
十月初,初雪至,纷纷扬扬下了一个白天,到夜里,雪才住了。
这一夜,戚映竹醒了过来。她好像从一个浑噩的灰色世界,重新活了过来,甚至也有了力气,觉得自己和先前也无差。
戚映竹靠着床榻,喃声喊:“时雨?”
在她病得厉害的一整个月,她有模糊的印象,似乎时雨一直在病榻前陪着她。她心里酸楚,可她那时候说不出话。
但是现在,戚映竹唤了一声,空寂的、烧着炭火的闺舍中,也并没有人回应。
戚映竹试着扶着墙下地,她腿脚有些软,挣扎着走了些距离,才好一些。她饥肠辘辘,腹中空空,但她心里更挂念时雨。
她披上一件红色斗篷,便步伐飘虚地出了屋舍门,想找时雨。
推开门,满地银白。
戚映竹一眼看到了立在院中雪地上的少年。
时雨背对着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衣袍上被雪风得僵了冰,看着硬实冷彻。
戚映竹见到他的背影,如在梦中一般。她心里欢喜,再唤一声:“时雨。”
时雨肩膀一颤。
他回了头,看向立在台阶廊庑下的红斗篷、青裙裾的散发女郎。
二人对望。
时雨低头,道:“你能下地了啊。”
戚映竹心中涌上奇怪的感觉,觉得他很不一样。他似乎,并不是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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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立台阶,一人站庭院。
空寂的寒风吹来,将地上的雪粒子卷起一些。
戚映竹怔怔地看着时雨垂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