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垂首应是,珠帘微微漾,德妃盯着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淡淡道:“宣她进来吧。”
明惠郡主愣了愣,不知她说的是谁,只是没多会就见宫人挑开帘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垂着头, 莲步轻移,玲珑身段藏在软罗纱衣之中,腰系玉带,肌肤塞雪,唇如胭脂,发髻之间步摇微晃。
长长的睫毛微垂,敛眸芬芳。
她跪在地上给德妃娘娘行了个大礼。
“郭妹妹,本宫这会乏了,实在没精力顾着你,你先回去吧。”
德妃娘娘瞧见这张脸就来气,这么多年了,陛下就没换过口味,说出去别人怕是不信,陛下这一生如珠似宝的宠过三个妃子,这三个妃子都长着相似的脸。
德妃入宫早,陛下当年的疯狂她都经历过。
当年她争不过李贵妃,后来比不过陈昭仪,如今和那二人相似的脸,又出现了。
楚王真是好手段,弄了这么个同李贵妃相似的脸在宫中,陛下向来惜命,为了她竟是连脸也不要了,一大把年纪,为了那种事宣御医。
德妃对郭贵嫔没有半分好感,且不说她的脸,单凭她是楚王送进宫的,她就实在恶心。
儿子为了争夺皇位,给爹送小妾。
德妃这一把年纪了,早已不受雨露,自不会嫉妒郭贵嫔受宠,只是陛下如今叫郭贵嫔迷了眼,一心以为这是当年的李贵妃和陈昭仪回来了,古稀之年还觉得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子,这女人是楚王的人,自她入宫后吴王在朝就没顺过,八成就是这女人吹的枕头风。
郭贵嫔垂着头,恭敬道:“原不敢劳烦德妃姐姐,只是妾初入宫廷,比不得姐姐对宫中事物了解的多,怕坏了规矩,如今妾怀有身孕,陛下那里不叫妾近身,皇后娘娘说德妃姐姐贤良,妾出身微贱,恐不能约束底下宫人,还请姐姐帮衬一二,妾感激不尽。”
她娇娇弱弱的说话谦卑,挑不出错来,德妃却恨的牙痒痒,皇后的原话哪里是叫她约束底下宫人,刚把她叫去说郭贵嫔是陛下宠爱之人,如今怀有身孕,陛下那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怕她过了病气,也不叫她在衍庆殿伺候了,吩咐皇后照顾好他的宝贝疙瘩,皇后素来精明,哪里要接这烫手山芋,转手便以郭贵嫔居住的毓秀宫同德妃的昭阳宫最近为由把照顾郭贵嫔之事交给了德妃。
且不说德妃心中不喜郭贵嫔,要屈尊降贵照顾一个贵嫔,陛下古稀之年,宫中多年没有皇子公主诞生,如今郭贵嫔入宫不久便怀有身孕,是不是陛下的难说,便是陛下的,宫中皇子公主娇贵,想做天家子女不容易,大半折在了娘胎里,剩下的一小半便是生下来也未必能养的大,皇后娘娘把这事交给她,摆明了就是坑她,郭贵嫔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不能顺利生产,她就得担着监管不利的名。
这郭贵嫔是楚王送来的人,楚王若是不想叫她生她也得乖乖的把孩子给掉,到时候在到陛下那里哭诉一番,便是她的罪过了,这让她如何甘心。
再是气的牙痒痒,如今吴王在朝艰难,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拖后腿。
想到郭贵嫔还怀着孩子,德妃抿了抿唇,手指搭在一旁,缓缓道:“起吧。”
郭贵嫔欣然一笑,露出两颊的一对小酒窝,往地上磕了一下:“妾谢过德妃娘娘。”
帘后走出一个宫人扶着她起身,大抵是做惯了奴婢,这会身居贵嫔之位,又怀有身孕,还是不敢挺直腰杆说话。
“坐下吧。”
郭贵嫔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德妃娘娘,妾也不知道怀了孩子要做些什么,您能提点臣妾一二吗?”
德妃扫了明惠郡主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明惠郡主立马会意,扬起了自己高傲的下巴,问:“皇祖母,阿凝怎么不知何时宫中竟多了位娘娘,瞧着也不过就比阿凝大一两岁,阿凝岂不是要叫她一声祖母了。”
郭贵嫔面色羞红,道:“妾出身卑微,岂敢在郡主面前充大。”
明惠郡主冷哼:“怎么不敢啊,连本郡主的皇祖母都要伺候你,遑论是本郡主。”
郭贵嫔面色一白,慌慌张张的站起身解释:“郡主,妾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没有怀过孩子,妾虽卑微,肚子里却是陛下亲子,妾不敢怠慢,皇后娘娘那里让妾不懂的多问德妃娘娘。”
“这话说的,旁人怀孩子也没那么多事,偏你就第一胎,唯恐出事,我皇祖母怀我父王时也是头一胎,也没听皇祖母说让皇后娘娘照顾。”
“郡主。”
明惠郡主冷冷一笑:“郭贵嫔莫要生气,本郡主也只是就事论事,不过想来郭贵嫔也该知道本郡主向来脾气不好,这阵子本郡主要留在宫中陪皇祖母,皇祖母怕是不能□□照顾你了,你若真担心你腹中孩子,还是去求皇后娘娘另选一位能照顾你的,免得本郡主到时候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你。”
郭贵嫔低着头,泫然若泣。
德妃对着明惠郡主斥道:“好了,总是这般没规矩,郭贵嫔是你的长辈,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向郭贵嫔赔礼。”
明惠郡主拽住她的衣袖撒娇:“皇祖母,阿凝说的都是事实啊,我脾气暴躁,有时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万一伤着了郭贵嫔肚子里的小皇叔怎么好,何况皇祖母你要照顾我的,若是还要照顾郭贵嫔,哪里还能顾的上我,皇祖母,你不能如此,您向来爱重皇祖父,阿凝不敢说什么,可您如今为了皇祖父的儿子不要孙女了,您偏心。”
“胡说八道。”
德妃戳了戳她的脑袋。
郭贵嫔立在底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明惠郡主哼了哼,站起身道:“若是皇祖母不去寻皇后娘娘,阿凝便自己去寻皇后娘娘,皇祖母还要阿凝伺候呢,哪里有精力去伺候别人生孩子,阿凝不依。”
她说着便真要往外面跑,两侧霎时窜出两个粉衣宫人,拦住她,不让她去。
明惠郡主向来娇纵,撒起泼来,谁的面子都不顾,一把推开拦住她的宫人,嘴里嚷着要去找皇后娘娘理论去,她好容易进宫陪皇祖母一趟,皇后娘娘竟然让皇祖母伺候别人。
郭贵嫔瞧着明惠郡主无法无天的样子,下意识的往旁边侧了侧身,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怕伤着自己的孩子。
德妃瞥了一眼,心下了然,郭贵嫔是想生下这个孩子的,最起码不是受楚王之命故意寻求自己的庇佑,而后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栽赃给自己。
宫人不敢伤了明惠郡主,都跪在地上求郡主息怒,德妃冷声呵道:“放肆,越发惯的你无法无天,若伤着了郭贵嫔肚子里的皇子,你个孽障有没有命陪。”
明惠郡主缩了缩肩膀,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道:“原是皇祖父说阿凝是他的亲孙女,身上流着他的血,是最尊贵的,如今倒好,是个什么人都能踩在阿凝的头上,我倒是瞧出来了,这皇祖父一病了,宫里便乱了套了,任谁都能尊卑不分了。”
郭贵嫔跪到地上,哭着说:“德妃娘娘,非是妾尊卑不分,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啊。”
拿皇后娘娘压她,真是好样的。
德妃强忍着怒气,道:“你也瞧见了,本宫这孙女脾气大,醋性也大,打小便不许本宫抱她哥哥,只许抱她,你先回去,好好养着身体,至于压治宫人之事,你是主子,没人敢为难你。”
这便是越过皇后娘娘推了这差事,横竖没有明旨,闹到陛下那里也可说因要照顾明惠郡主,□□乏术,陛下自然也知道皇后娘娘让她照顾郭贵嫔是什么意思。
郭贵嫔瞧着这屋里乱成一团,唯恐真的伤了孩子,娇娇怯怯道:“既如此,那妾便改日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
她刚迈出去没多久,明惠郡主便笑嘻嘻的拦住德妃娘娘的胳膊,道:“皇祖母,阿凝演的好不好。”
德妃笑着说:“这可是你的拿手绝活,还需要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