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帝思及幼时鲁国大长公主对自己的爱护,心下难受,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他本就视物不轻,这么一哭,眼前更加模糊。
赵誉扶住他的手腕,轻唤了一声:“父皇。”
“阿誉,你给朕读读,大长公主说了什么?”
赵誉在鲁国大长公主的绝笔信上扫了一眼,道:“父皇,姑祖母求你放过宁国公府与鲁国大长公主府,姑祖母说当初她求皇□□父将您和皇祖父放出晋王府时,也是这般的,当日皇□□父不允,姑祖母绝食三日,皇□□父才答应她的请求。”
当年晋王府是受先太子连累,几位皇子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哪那么容易说放就放,可鲁国大长公主却坚持要穆宗把先帝和陛下放出晋王府,景德帝总想着自己是天潢贵胄,穆宗的那些儿子孙子里,没有一个资历比自己好,便是没有鲁国大长公主,这皇位最后还是要交到自己手中。
却忘记了若没有大长公主,他根本就不会被放出晋王府,更没有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他心下后悔,却又迟迟不对鲁国大长公主的请求作出应答。
“阿誉,宁国公府根基已深,父皇知道你喜欢阿瑶那丫头,日后必然舍不得她,她可以留着,可宁国公府不除,父皇难以安心。”
赵誉点头:“儿臣知道父皇所做都是为了儿臣好,可儿臣也不忍心父皇为了儿臣做出对不起姑祖母的事,姑祖母已走,父皇今日不答应她的请求,怕心中难安,儿臣不想让父皇心中受煎熬。”
他心里已经决定了,无论父皇的意思如何,待父皇百年之后他都不会动宁国公府与鲁国大长公主府,鲁国大长公主这些年刻意不让几个儿子坐上高位,李捷与李扬兄弟二人在朝中官职都不高,也没什么实权,李府一家尊荣全靠大长公主府。
宁国公虽位高,可世子陆衡心性单纯,权势远没有到可以威胁皇室的地步,父皇之所以想要除去这两府,不过是心中对鲁国大长公主当初逼迫穆宗不许改立太子的事记忆犹新,总觉得以鲁国大长公主之势可以造反,其实鲁国大长公主根本没有那意思,她这一生最在意的就是赵家江山,又怎会允许旁人夺去赵家的江山。
赵誉本想劝景德帝收回旨意,这样也好过万一两位老王爷不同意,还要有一番周折。
景德帝突然咳出一口血,赵誉忙扶着他上床,唤人宣御医。
景德帝手中握着鲁国大长公主的绝笔,迟迟不松。
赵誉立在一旁,听着陛下说要亲自去趟鲁国大长公主府,他向来惜命,病的这样重,出了衍庆殿,来回的折腾,那命也能去了大半条,他知道鲁国大长公主的死陛下不可能不伤心,鲁国大长公主对于陛下来说,就像手持朝政的母亲一样,虽忌惮,却又不忍心对她的死做到无动于衷。
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送鲁国大长公主,却不愿意答应鲁国大长公主的请求,放过鲁国大长公主府与宁国公府,赵誉此刻都不知他这父皇是怎么想的了,既然不放过人家的后代,又何必去惺惺作态。
“父皇龙体为重,儿臣会替父皇送姑祖母的。”
“不,朕要亲自去送姑母。”
“父皇......。”
赵誉本想说鲁国大长公主此刻最关心的便是儿孙如何,若真有灵,也会怨恨他不放过鲁国大长公主府与宁国公府,可他又不忍心说出来伤害景德帝,他本就行将就木,这个年都不一定撑的过去,再受刺激,怕是要和鲁国大长公主一起走了。
他从御医手里端了药,亲自喂到景德帝唇边:“父皇先养好龙体,儿臣看看父皇身体如何,才能让人替父皇准备车驾。”
景德帝突然伸手挥落赵誉手中的药碗,一巴掌打在了赵誉的脸上。
殿内伺候的宫人纷纷跪到地上,赵誉怔愣片刻,也撩着袍子跪在地上,景德帝病了这么久,手上没什么力气,打的并不疼,只是他自小到大,受过皇后娘娘的惩戒,还是头一回被父皇打。
景德帝指着他,双目猩红:“你懂什么,姑母对朕恩重如山,朕怎能不亲自去送,朕是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时需要你一小儿答允。”
赵誉头磕到地上:“父皇息怒。”
景德帝还要再骂,却已失了力气,躺在床榻上喘气,没多会便睡了过去。
衍庆殿大总管躬身在赵誉身侧,轻声道:“殿下,陛下并非有意斥你,只是大长公主突然去世,陛下心里难受。”
赵誉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本王知道,公公只管小心伺候着,父皇这会可能心里难安,不能让他乱跑,可将龙涎换为安神,他睡上一觉便好了。”
“奴才明白。”
他出了衍庆殿,李捷还在外头等他,见他出来了,慌忙迎了上去。
“殿下,陛下如何。”
李捷知道母亲自尽必然与陛下有关,却不知到底是何事,赵誉也不可能把这事同他说,只道:“陛下身体不适,想要亲自去送姑祖母。”
李捷自小便被鲁国大长公主教的忠心爱国,便是鲁国大长公主的死与陛下有关,也不敢心生怨怼。
“陛下心意,母亲定能感受,只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赵誉看他还一副关切陛下的样子,也不知说什么好,鲁国大长公主为他父皇付出太多,想要以死保全子孙,父皇悲痛欲绝,却还是没有绕过那两府的意思,可惜了大长公主,白白赴死。
阿瑶求过自己,自己再怎么样也不会杀她亲人,鲁国大长公主怕是从来没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只想着凭借当年的情分赌一赌她那侄子的良心,到底还是没有改变陛下的决定。
他不由想起京中传的一段话,当今圣上的皇位是靠着鲁国大长公主来的,陛下知恩图报,但凡鲁国大长公主所求,便没有不依的。
第118章
赵誉到鲁国大长公主府的时候, 陆靖瑶和清河郡主都待在大长公主的屋里, 有几个孩子跪在一旁揉眼睛哭的伤心,李捷看着实在不像样子, 对着长子斥道:“这样子成何体统。”
这哪是为了鲁国大长公主的去世伤心, 分明就是熬不住困了, 他们的母亲又不敢让他们去睡觉。
李大夫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斥他做什么阿琪好好的给他祖母尽孝。”
这是几个儿媳没管好,李捷自然不会斥责儿媳, 只能对着儿子骂。
李光琪躬身道:“父亲息怒,是儿子不好。”
李光琪性子文弱,不似他父亲强势,也不似他母亲会使心思讨巧, 且他自认身为李家长子,便该肩负起李府的责任。
只是他的资质确实平庸了些, 后天虽努力,也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家长子这副性子, 李捷自然不开心。
李捷看屋子里乱糟糟的, 半点没有昔日母亲在时的井然有序,他们太依赖母亲了,什么事都要母亲操劳, 以致底下几个媳妇半点担事的能力都没有, 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陆衡看舅舅一个大男人如此为难,这会娘和姐姐都没什么心思管旁的,他身为外孙, 也该说些话,毕竟李大夫人身为鲁国大长公主的儿媳为鲁国大长公主操办丧事也怕清河郡主和皇室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