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秋波

承秋波 第5节(2 / 2)

林昭昭缓缓垂下眼睫。

他们是有相似处,但不同的地方更多,多到能磨灭少年的身影。

只是,她看他像陌生人,他又何尝不是呢,在大门口相遇那匆匆一瞥,他的错身离去,他们之间,已经与陌生人无二。

没有什么互相亏欠,她早就释然了。

都过去了。

林昭昭不再看堂上人,环视这小隔间,桌上的书堆很杂,有游记,有诗集,也有当朝的律法文书,她拿起游记打开看,便也渐渐没听到外头的声音。

第五章 噩耗 你过成这样,我放心了。……

戴澜元和李彰没有待很久,走的时候是酉时三刻。

天色黯淡,裴劭抿了口冷茶,随手拿起桌上文书,训练有素的丫鬟迈着极轻的步伐进水天斋,无声地点燃烛火。

先时与往常无异,只是丫鬟站在隔间口,步伐踯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

裴劭抬眼,搁下文书,抬手轻挥了挥。

丫鬟当即束手,无声地退出水天斋。

一时空气静谧,裴劭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从头到尾,这里只有他一人。

他手指摩挲了一下文书的封面,站起身背着手,悄无声息走到隔间口,一架之隔,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她挽着妇人的发髻,簪简单的饰品,一身藕色素缎万字纹锁边褙子,勾出她窈窕身形,隔间比外间稍微暗一些,光线穿过博古架的缝隙,晕染开,落在她的发梢眉眼处,叫她长睫在眼下打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许是隔间温暖舒适,她脸颊自发红润,姿色更为昳丽。

她正一手支颐,闭着眼睛打盹,袖子因为动作落下一截,露出莹玉雪白的手腕,上面戴着两个指头宽的金腕钏。

这轮廓,少了几分当年的稚嫩,更漂亮了,像一颗彻底熟透的果实,散溢诱人的香气,轻轻一咬,就满口甜蜜。

裴劭目光微暗,喉结缓缓滑动了下。

似乎察觉到什么,她倏地睁开眼睛,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内,在一瞬间的迷茫后,立刻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便也转过头,与裴劭正对了眼。

林昭昭立刻低头起身,双膝稍稍一弯:“国公爷万福。”

裴劭微微颔首,退一步转回外间。

林昭昭有点懊恼,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会睡过去,她揉揉眼睛拍下脸颊,等了几息,也才走出去。

裴劭坐在堂首的红木长桌后,他背脊挺直,目光只落在手上文书,好似这最后的一位来客,并不需要他耗费多少精力。

林昭昭无意识地抠着手指指甲。

她不说话,裴劭也不主动开口,过去曾无话不谈的两人,这一刻空气的凝滞,如海啸劈头盖脸,让她险些无法呼吸。

好在,或许是前面的自我开导起了作用,叫林昭昭回过神。

她咬咬牙,把早已在脑海里过过无数遍的话说出来:“国公爷,北宁伯被卷入东宫谋逆案里,如今在宫中已七天……”

“啪”的一声,裴劭合上文书的声音,让林昭昭不自觉住了嘴。

只看他缓缓抬起眼,用与方才两人来客说话时一样的口吻,道:“你是来给杨宵求情的。”

林昭昭眼睑微动,目光笔直地看着他,“是。”

裴劭牵牵唇角,似笑非笑,又问:“他是你什么人?”

林昭昭始终没有挪开目光:“他是北宁伯府的顶梁柱。”

“顶梁柱,那种人?”裴劭尾音微扬。

他根本不把杨宵看在眼里,手上换了一本文书,他随意翻着,又开口,“我建议你们多去静安寺拜一拜,这么多年北宁伯府没塌,真是托菩萨保佑。”

林昭昭耳朵倏地发烫,连带着面颊也热起来,她抿住嘴唇,单纯是羞耻的。

她知道北宁伯府不入流,不然当初,杨宵也不用去讨好废太子,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现在也断不用让一个孀居的女人来找门路,只因伯府里男人都不中用罢了。

只是,自己知道的事实,跟被裴劭直白指出来,是截然不同的。

她就像一个贫穷的人,非要去借一身华贵衣裳妆点自己,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贫贱不能移,临了还被人一针见血指出不过是虚荣。

林昭昭到底没回话。

她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鞋尖,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她的安静与低眉顺眼,让裴劭不由皱眉,感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得劲。

他又一次合上手上文书,想将文书丢到地上,抬起手来,却顿了顿,最终冷着脸,把文书丢到桌子边缘,手指点桌面:“你自己看。”

林昭昭回过神,起身走近书桌。

她满腹疑惑,拿起文书,同时听到裴劭哂笑,说:“你该不会真以为,杨宵只是写了首诗,才被关在紫云阁吧。”

映入林昭昭的眼瞳里的,是整个北宁伯府在此次权力震荡中的作为。

当看到“杨宵送姬妾给废太子,接受废太子的银钱馈赠,做废太子眼线”这一段时,林昭昭整个人被定住,顿觉手上文书有千斤重,险些捧不住。

她万万没想到,素日里只爱附庸风雅的北宁伯,居然背地里为废太子做事,还瞒天过海,叫整个伯府竟无人知晓!

不怕伯府和东宫明着来,就怕暗着来,毕竟暗地里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活计,真追究起来,远比明着来罪责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