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威已经一个星期没跟他联络了。
自从童家威和童胜吵架的那天开始,曾子期告诉他来龙去脉,他就不敢打电话给童家威,他知道童家威的心情肯定受到影响了,所以他一直在等童家威自己把心情调整好,他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祁恆以为自己早就擅长等待了,却不想一个星期就已经撑到了极限,他还是忍不住地拨了电话过去。
「我在医院。」
「医院?」
电话那头忽然一股骚动,好像是弄倒了什么东西,童家威连忙补充道:「是我爸出车祸了,我没事。」
知道童家威平安无事,祁恆才冷静下来,他问到:「你爸伤得怎么样?严重吗?」
「断了一隻脚,能要住院住一阵子了。」
祁恆沉吟半晌,犹豫地向童家威提议:「我晚点过去找你吧,顺便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
「你不要过来!」童家威意识到自己的音量太大了,他赶紧再放低声量,悄声说道:「我爸他情绪还不是很稳定,我自己照顾他没问题。」
祁恆知道他和童胜还没和好,便故意问他:「你爸那天生气了?」
童家威不想让祁恆担心,想起那天自己的模样也是够狼狈的,已经让曾子期看笑话了,绝对不能再让祁恆知道,于是他便撒了谎:「没事没事,我跟我爸解释了,他没生气,你不要担心。」
祁恆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是在说谎?只是不愿戳破,便顺势答道:「没事就好,你今天晚上要在医院陪你爸吗?我偷偷带晚餐过去给你,不要让你爸看到就好了,你想吃什么?」
「我自己到医院附近随便买就好了,你店里应该也很忙吧?我晚一点再打给你。」童家威其实也很想见到祁恆,但他更害怕祁恆来了会刺激童胜,所以他拒绝了祁恆,趁着童胜还在熟睡,便出去买了晚餐回来。
童胜睡了很久,童家威给他买的饭都凉了,他才幽幽地醒了过来,童胜见他睁眼了,赶紧递水过去,童胜却是不领情,直接撇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童家威还真是拿他的拗脾气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劝道:「爸,你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要跟我生气吗?」
愣是童家威怎么劝,童胜依旧不发一语,童家威按了床边的按钮,强制让童胜稍稍坐起身来,咬了一口饭凑到他嘴边,童胜仍是绷着一张脸,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左右就是不看童家威,童家威真是没法子了,他盖上饭盒,把水壶放在童胜身边。
「就算你不吃饭,好歹喝一点水,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身体什么时候好的起来?」他又坐回位置上,低头滑了滑手机,又道:「我刚刚有去警局看了一下监视器,他们说你是从疗养院出来之后才被撞到的。」
童家威一直在观察着童胜的反应,童胜在听见「疗养院」三个字时,明显的动摇了,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紧张,于是童家威再问:「你去疗养院看谁?」
童胜冷着脸,反问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童家威明白童胜是绝对打死也不会告诉他的,要不是自己上次在疗养院时多留意了几分,加上今天正好遇见阿雀姨,恐怕自己一辈子也无从得知,童胜在世上的哪个角落还有什么掛心的人,甚至比童母都还要令他掛心。
「警察明天会过来替你做笔录,你早点休息吧。」童家威替他把床铺放平,「饿了就叫我,我再买东西给你吃。」
童家威直接离开病房了,他不想跟童胜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这让他几乎窒息,从小童胜就不是那种正常类型的爸爸,他不会和孩子嬉闹、不会带孩子出去玩、下班之后不会和孩子间话家常,两人会一起做的,也就只有晚上童胜给童家威补数学的时间,也就那样,抽背公式、反覆练习题型,他们父子俩的关係就像数学一样,死死板板、冷冷硬硬,童家威甚至觉得,上一次两人在大街上的那一大吵,就是他这一辈子和父亲最靠近的一次了。
童胜的责骂固然让他心痛,但他事后细细回想起来,竟还忍不住笑了,他才知道原来父亲也是会那样生气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他坐在病房外,没地方去,也不想回去和童胜大眼瞪小眼,就这样发呆了快半小时,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鼻尖充斥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心里忽然觉得很疲惫,他瞥到悬掛在墙上的消毒用酒精,想起自己好像没用酒精消毒过,便过去压了两下在手心里,两手轻轻地搓开,酒精快速的带走他手上的温度,冰凉的感觉还挺好玩,于是他又偷偷压了一下在手里,耳边却传了一阵熟悉的笑声。
「消完毒正好过来吃宵夜。」来的人竟是祁恆,他手里提着一袋食物,正徐步往他走来。
童家威一见到他,立刻把所有烦人的事都拋到脑后了,他情不自禁地朝他飞奔过去,要不是因为在医院里要降低音量,他恐怕还会大叫出声。
「你怎么来了?」他惊喜的问。
「我怕你饿啊。」祁恆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并往房里张望,问道:「你爸呢?」
「我爸在休息了啦,外面有一个小花园,我们出去吃好了,不要去打扰他。」
到了外头,童家威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祁恆给他带来两大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正符合他的胃口,祁恆看着他吃,偶尔凑过去咬一口,童家威作势要餵他,却又在他咬下去的前一秒忽然收手,童家威好喜欢和祁恆打闹在一起的感觉,他看着手中的米血,忽然喃喃自语道:「我爸从来没催过我关于成家的事,他也没跟我说过他想抱孙子,我不懂他干嘛忽然这样?」
他望向祁恆,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把事情都对祁恆说。
「其实我爸已经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他那天很生气,气到都不要我这个儿子了,我这辈子还没看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
他见祁恆静静地听着,便继续说道:「我爸爸叫我去看医生,叫我去把同性恋这个病治好,但是我觉得我没有错。」他把手放在祁恆的掌心上,五指扣进祁恆的指尖,十隻手指紧紧地合在一起,他看着祁恆,平淡却坚定笑道:「我就是喜欢你。」
祁恆心里确实是在等待的,而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老在他第一次在球场遇到童家威,并发现他的手机桌布是沃夫先生时,他就偷偷的注意他了,祁恆其实也没有喜欢过男人,但是童家威就是那么特别,他既单纯又善良,还保有孩子的童真,是个显性的吃货,他伤心的时候就哭、高兴的时候就笑,他的坏习惯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爱,比如只喜欢吃裹满焦糖的爆米花;比如就算隔天要上班也要熬夜打电动。他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不做作的,祁恆老觉得,童家威给他带来了无比的安全感,祁恆很享受宠着童家威的感觉,他喜欢做饭给他吃;喜欢为他特别发一张图,在图上暗暗的给他惊喜;喜欢看他被自己逗得气鼓鼓的样子。
祁恆就是喜欢童家威。
「你爸有一天会理解你的。」祁恆说。
提起童胜,童家威就想起了张文河,心里憋着总是不踏实,觉得自己好像必须去见一见他,并问问他以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就算童胜和张文河以前真的有过什么,那也都不重要了,他们都已经老了,童胜结了婚、有了孩子,张文河甚至都住进了养老院,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放弃了什么,也都来不及了,但是童家威就是觉得他得搞清楚,否则不仅他不服气,他也连带地替童母感到不值,这么多年来维持起来的一个家,竟然都只是表面功夫,只怕童胜的心从头到尾都没放在他们身上过。
「我明天想去一趟我妈妈住过的养老院。」他对祁恆说,「但是我没办法离开我爸太久,你能不能载我一程?」
祁恆不知道他去养老院是什么目的,却也答应了,他看的出来童家威有心事,十之八九是关于童胜的,他搂住童家威,轻道:「当然可以,需要帮忙就儘管开口,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