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先生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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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恆没有生气,他也听到那个女人说的话了,两人不再交谈,沉默了一路。

祁恆家确实离童家威任教的学校很近,也就两个街口的工夫,那是一栋透天厝,一楼是车库,二、三楼才是生活住所,童家威自己拿了行李,跟着祁恆上楼,一进门是一个很大的客厅,除了简单的傢俱之外还摆了一些健身器材,祁恆给他介绍环境后,便让他先在客厅随意看看,自己则先去洗澡。

童家威一直不敢说话,直到确认祁恆进去浴室了,才壮着胆子打量四周,刚刚祁恆带他看过浴室、厨房、阳台和主卧,却没告诉他晚上要把他安顿在哪儿,童家威盯着电视前空旷的地板,料想祁恆或许是要让他在这里打地舖。

童家威四处看了一下,发现祁恆家的摆设都很简单,都是一些符合最低需求的傢俱,比如桌子、椅子之类的,并没有其他特别的装饰,唯一引起童家威注意的,是一边茶几上的素色相框。

童家威拿起相框,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小婴儿,那婴儿的长相马上让童家威联想到了祁恆,他立刻明白了,照片里的两个人,就是祁恆的「挚爱」。

他怎么会忘记?

祁恆已经结婚了,他怎么可以忘记?

一想到刚刚两个人还在大街上牵手,而且他还开心得不得了,童家威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觉得自己好糟糕,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祁恆的家人?

他盯着照片里笑得灿烂的女子,想像祁恆站在他们身边的样子,光是想像就觉得好登对、好幸福,他盯着照片,脑子里不断出现祁恆抱着女子、哄着婴儿,一家人笑语盈盈的情景。

祁恆洗好澡后,光着上身,只披着毛巾便走进客厅,他看见童家威拿着照片发呆,于是走到童家威面前,唤了他一声,童家威抬头看他,勉强地笑道:「你有跟你老婆提到我来这里借住的事吗?」

祁恆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便在他身边坐下,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那是我妹妹。」

童家威顿时被他的话唤回神,愣愣地望着他。

祁恆脸上的表情没有波动,他接过相框,看着相片中的女子,接着道:「我妹妹五年前生了一个女儿,小孩还不到一岁她就过世了。」

童家威张着嘴说不出话,他很想开口安慰祁恆,却又觉得祁恆的表情彷彿已经释然了,他纠结半天才说:「对不起。」

祁恆起身将相框放回原位,他忽然低头,伸手去拨弄童家威的头发,吓得童家威向后一缩,祁恆低笑一声,觉得童家威的样子有趣得紧,他两手抵在童家威头的两旁,一点一点的向他靠近,被困在两臂之间的童家威逃都逃不了,只能用力往沙发里缩,但是沙发的弹性也是有极限的,童家威很快便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祁恆靠近自己,他吶吶的问了一句:「你想干嘛?」

祁恆眼里满是笑意,他反问:「你在怕什么?」

童家威哑然,他举起手去推祁恆,想挣脱出去,祁恆却是纹丝不动,童家威一个气急,忍不住大吼:「我哪有怕什么?」

祁恆憋着笑,正儿八经的反嘲道:「你说你一个教体育的,怎么力气这么小?」

童家威立刻反驳:「不公平!你比我高耶!力气本来就会比我──啊!」

话音未落,童家威忽然拔尖地叫了一声,原来是祁恆一个用力,竟然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扛起来了,祁恆像扛着布袋一样的把他扛进卧房里,肩上的童家威还不停地叫着:「放我下来!」

祁恆作势要把童家威丢上床,最后却是轻轻地放下他,童家威躺在床上,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你晚上就睡这里。」祁恆说。

「我睡这里?」童家威疑惑的歪了头,「那你呢?」

祁恆下一秒就爬上了床,双脚夹在童家威的大腿边,两隻手抵在他的身子两侧,祁恆刚洗好澡不久,头发还带着湿气,身上也是,童家威感受到他身上的水气和热气,不自在的推了推他,祁恆忽然压低身子,童家威立即紧闭双眼,僵硬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没想到身上的祁恆却翻了个身,倒在他身边,碰都没碰他一下。

「我也睡这里啊,这张床是加大的,睡两个人绰绰有馀。」祁恆鑽进被窝里,枕着手臂,看着他笑道:「我明天把备用钥匙给你,你要是下班了就自己开门进来。」

童家威硬是过了半晌才回答:「我们认识的时间又不长,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祁恆的体温很高,一下子就暖好被窝了,他把童家威也拉进被子里,转过身面对他,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能够交换彼此的气息,他对童家威说:「我这个人有一个缺点,就是偏私,喜欢你我就能把一切都给你。我喜欢你,所以我信任你。」

童家威双颊蹭的一下全红了,他再傻也听得出来,祁恆在跟他表白,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憋了老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

两人在被窝里面对着面,被子底下的光线昏暗,童家威却还是能看清楚祁恆,他的眉毛上的疤痕、刚刮除鬍渣的下巴、明显突出的喉结……还有让童家威分心的,祁恆身上的味道。或许是因为祁恆刚洗好澡,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本香味,那股味道彷彿是被祁恆的体温蒸馏出来似的,瀰漫了整个被窝,童家威觉得自己再不从祁恆身边逃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我还是睡客厅就好──」

话未说完,祁恆靠了上来,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多不少,如同羽毛落下一样轻巧。

一切开始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童家威正愣着,只听见祁恆说:「我是不喜欢男人,但我喜欢你。」

童家威脑袋瞬间当机了几秒,脑中忽然闪过一句「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随即抓起棉被把脸蒙了起来,腿一夹、身体一转,整个人像结蛹的毛毛虫一样背对着祁恆,祁恆看了觉得有趣,便伸手去扯,却怎么也扯不下来。

「你再不出来就要闷坏了。」祁恆故意在他耳边说话,童家威羞得又把脸捂得更紧,他的心跳像战鼓一样响个不停,唇上好像还残留着祁恆的温度,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赧,明明都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这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是怎样?真的把脸都丢光了。

祁恆见他不肯听话,大手一拉就把他整个人都拉了过来,童家威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脸扑腾一下的从被子里冒出来,一发现自己正对着祁恆的脸,又想鑽回去,却马上被祁恆制止住,祁恆见自己转他那一下,把原本蜷得像蛹一样的被子都给扯散了,他玩心一起,招呼也不打一声,整个人直接从被子的下摆处鑽了进去,害得童家威惊呼连连,这下子又变成两个人盖一床被子,距离还比一开始要近的多,身体简直都要贴在一起了,童家威怎么样也拿祁恆没办法,他憋屈的想推开祁恆,嘴里不甘心的碎念:「你干嘛要喜欢我?」

祁恆单枕着右手,左手一下一下的捋着童家威的头发,也问了一句:「那你干嘛要喜欢我?」

「谁说我喜欢你的?」童家威反驳道,就算他再怎么屈于劣势,面子还是要顾的。

祁恆也不恼,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好整以暇地说:「不喜欢我的话,以后就不准偷看我、我碰别人的时候不准吃醋,也不准吃我做的布丁。」

听前两句还觉得尷尬,没想到他小心眼的小动作都被祁恆看在眼里,只是一听到最后一句,童家威就不依了,他翻起身来叫道:「我有付钱啊!为什么不能吃?」

祁恆一句话就打疼了童家威的脸,他好笑的让他自己回想:「你哪一次有付钱了?」

童家威这才冷静下来好好回想,并惊觉自己好像真的一次都没付过钱,每一回都是祁恆请他吃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什么陷阱一样,竟然完全没发觉他被祁恆餵食这么多次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童家威吃了人家这么多,再没底气说话了,他又鑽回被子里,祁恆见他躺了回来,又想去摸他的头发,立刻一把被童家威抓住,童家威还在纳闷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摸自己的头发,却不经意的看到祁恆手背上的伤疤,他随口问道:「你的手怎么受伤的?」

「我以前有一次追通缉犯的时候不小心出了意外。」祁恆说。

「追通缉犯?」童家威很是意外,于是他接着问:「你以前是警察?」

祁恆却沉默了,他忽然盯着那道疤沉思了许久,过后才轻叹一声,长臂一捞就把童家威捞进自己怀里,怀里的人还不停闹腾着,祁恆说:「别闹。」

童家威竟然听话的静了下来,他仰起头去看祁恆,知道他不想回答,童家威又开始小小的挣扎起来,祁恆抱他抱得紧,紧得要喘不过气了,祁恆发现他不喜欢,便直接放开他,童家威喘了口气后忽道:「我真的不是同性恋,我以前还交过三个女朋友。」

祁恆闻言脸上一僵,心里堵得慌,却知道强迫也没有用,他正想回覆童家威,那人竟然自己扑进他怀里,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道:「但是我喜欢你。」

童家威像隻小狗一样窝在他怀里低声说话,话中还带了一点埋怨:「你说你喜欢我,所以以后不能随便抱别人,你店里那个员工看起来就笨手笨脚的,不好。」

祁恆没想到童家威竟然还对晚上的事耿耿于怀,他不禁发笑道:「那你以后也不准跟你室友靠太近。」

「子期不一样。」童家威抗议。

「那陈垠也不一样,他不是员工,他是老闆。」祁恆说。

童家威气呼呼地捶了他一拳,「你不是说你喜欢我?」

祁恆凑近他耳旁,轻咬了一口他白嫩的耳垂,笑道:「所以我才会吃你室友的醋。」

童家威浑身一颤,连忙遮住敏感的耳朵,轻骂道:「我跟子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有什么好吃醋的?」

祁恆知道童家威是那种特别不会看人的类型,就算告诉他也没用,因为他也感受不到,所以祁恆只简单的一句带过:「你室友是双面人。」

童家威听了突然笑了起来,「你跟子期说一样的话耶,他也说你是双面人。」

「你觉得是吗?」祁恆问。

「当然不是啊,除了没跟我坦承你就是沃夫先生以外,你哪一点像双面人了?」童家威躺在祁恆怀里,微微地调侃着祁恆,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看了祁恆一眼,补充了最后一句:「说真的,我没想过沃夫先生会这么老耶,我以为他很年轻。」

祁恆一听到「这么老」两个字,双眼一瞇,瞬间将童家威反身压在床上,右脚抵在他双腿之间,左手扣住他的双手,低身吻住他的唇瓣,猛烈得彷彿要将他所有气息都掠夺殆尽。

童家威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别人这样吻过?他心里清楚明白,他喜欢祁恆吻自己的感觉,但是又有一点害怕,他觉得自己全身发软,竟然完全没办法做出一丝反击,甚至也不想反击,他竟然觉得这样还挺好。

祁恆的吻持续很久,眼见两人分开了一点,下一秒却又重新贴合在一起,童家威不知道祁恆的吻技算不算厉害,因为撇除掉上次曾子期的恶作剧,这算得上是他的初吻,他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发热,连呼吸都紊乱不已,最后他忍不住哼了几声,想让祁恆消停一会儿。

祁恆留恋地又在他唇上轻啄一下,语气带了点警告:「我也才大你六岁,哪里老?」

童家威这才知道祁恆是在气自己说他「老」,他窝在祁恆身边,心情还没平復下来,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然向一个男人告白了,还接了吻!

他盯着祁恆的唇,不自觉的伸出手描绘他的唇形,悄声说:「我以前没跟别人接过吻。」

祁恆毫不意外,按照童家威这种天然呆的性格,胆子应该没有大到敢去吻别人,祁恆想到这里便开始偷笑,他问童家威:「那我刚刚那样吻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都几岁了还问这种问题。」童家威噘着嘴,对于和同性接吻心里还是很挣扎的,一时要完全接受还不可能,也不是讨厌,就是心里那一关还过不去,但不代表他不喜欢祁恆。

「今天在停车场我甩掉你的手,对不起。」他忽然说,「我听到旁边有人说间话,我不小心就……」

祁恆不怪他,反倒温柔的安慰道:「是我没有顾虑到你,以后我不会在路上随便碰你。」

童家威一听,紧张的去拉他,叫道:「你不可以不碰我!哪有情侣不牵手的?我、我会开始学着习惯,所以你以后还是要牵我。」

祁恆觉得童家威根本就是吃可爱长大的,可爱到他立刻就想把他拆吃入腹,祁恆搂着童家威,在他肩窝上轻轻一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笑道:「不要勉强自己,什么时候能接受了,你再主动来牵我,我等你。」

童家威心里一暖,手指嵌入祁恆五指之间的指缝,两隻手紧紧握合在一起,他忽然觉得心里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甚至开始期待着和祁恆一起牵手逛街的样子,他偷偷瞧着祁恆精壮的身材和好看的五官,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也喜欢自己,心里暗自窃喜着,还险些笑出声来,他的四肢都巴在祁恆身上,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好安心。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童家威全身都被祁恆的体温给捂热了,体温一高,脑子跟也着混沌起来,他打了个呵欠,意识模糊的问。

「嗯。」祁恆知道他要睡着了,便熄了大灯,留下床边一盏小小的夜灯,并像哄孩子睡一样的在他胸口上轻轻拍抚。

童家威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的手无意识地抓住祁恆,把他的手臂拉进自己怀里,嘴里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祁恆想起曾子期告诉过他,童家威要搂着东西才睡得好,便在他身边轻轻躺下,把手臂往他怀里挪,暖黄色的夜灯打在童家威的睡脸上,祁恆心里有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他转过身子面对童家威,间置的右手轻轻地给童家威拉上被子,视线忽然定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道疤上,他发了会儿呆,想起许多不敢想的事,最后他脑海中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对着他露出灿烂的微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不敢再去想,闭上眼睛搂着童家威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