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将军解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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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这种地方不该是梁君末该来的地儿,可偏偏他就来了。一路上都小心谨慎,时刻警惕周围的状况,走进小巷后更是如此。小巷很窄,只容两人并肩通过。

梁君末在一座年代久远的宅子门口停下脚步,敲门三声,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位怯生生的少女前来给他开门。梁君末再度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这才闪进门内。

这宅子外面看起来青砖黛瓦和一般的民宅没有什么两样,里面的布置却大不相同。院中梅花桩按照规律有序的排列,地上的青砖一些颜色深,一些颜色浅。两侧没有回廊,靠墙的地方栽了几株山茶,上面已经长满花骨朵。

这是一间独立的院落,梁君末跟着少女走过庭院,在门口停住,少女敲门,梁君末听见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

进来。

少女顿住,做了个请的手势,梁君末抬手还礼道:有劳。

说完他推门进去,少女没有跟上,而是在门口把门关上。少女看起来年纪小,一股子稚气,但眼中寒光凌冽,显然并非一般的侍女。梁君末一进门,她怯生生的表象一敛,目光如炬,透出几分凶狠之意。

院落安静无风,少女立在门口,手不从刀,却让空气都凝固。她是此地唯一的护卫,而屋里的人是她誓死守护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的小皇帝还没有取名字╭(╯^╰)╮

第二十五章 :余光

屋子向阳, 但有帷幔遮掩,光线不算明亮。

有人坐在唯一透亮的窗边,半边身体在光中, 半边身体在黑暗里。他的身姿并不挺拔,微弯曲,让人想起迟暮的老人,无力瘫坐, 挺不直脊梁。但实际上他并不老, 一头青丝如墨, 披散在肩头。

他的手搭在梨花木椅的扶手上,沐浴在光中,手背白的近乎透明, 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血液。那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有种病态感。五指弯曲, 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但又仿佛是没能抓住什么东西!

仅是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 几片光影, 就形象的勾勒出他的落魄和颓废。

一缕光, 并不能将他从黑暗中救赎。

梁君末放缓脚步走过去,自己端椅子到那个人身侧坐下。

那人微微抬起头,看着梁君末道:云闲还好吗?有没有和你作气?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嗓子受过伤,声带受损。如同老旧的破风箱,听的人瘆得慌。

他很好,也没有和我生气。因为还不是时候,我没有带他来见你。他长的很像他娘,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那就好。那人听了, 声音里略带笑意,不过很快又低下去:可惜我们不能亲眼看着你们拜堂成亲。昨夜本来想去,又怕遇见云闲。既怕他认出我,又怕他认不出我。

等事情了结,哥愿意看,我和他再穿一次喜服,在你面前拜天地。梁君末说道,脸上笑意微僵,声音有些哽咽。

椅子上的人听了,身体微颤,伸出手拍拍他的腿道:傻子,拜堂这种事岂可儿戏?一生也就这一次。虽然遗憾不能亲眼所见,但听你给我讲,我也算见过。你两其乐融融,同舟共济,我就心满意足。

不过云闲从小被家里人宠坏了,性情高傲,有些时候难免会和你耍性子,你多担待他一些。

嗯,我知道。小时候大家都把他当纨绔子弟养,愿他一生清闲,谁想世事无常,楚家的重担会全部落在他肩上。梁君末苦笑,小时候在楚家时,他就知道楚云闲是个什么样的人。四皇子的伴读,教给四皇子的不是文韬武略,而是**、爬狗洞、掏鸟窝、作弄妃嫔

可那样自由自在,让人羡慕的楚云闲再也回不来了。曾经的他肆无忌惮的大笑,捣乱,闯祸,让人又恨又爱,现在的他沉着冷静,淡漠高傲,在自己身边竖起高墙,不许任何人翻越。从纨绔子弟变成人人敬畏的鬼帅,他付出的又怎么可能比别人少?

梁君末站起身,走到青年身边蹲下,仰头看着他道: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云闲见一面?

我这个样子青年面露难色轻摇头道: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能够完全的信任你,等小皇帝能独当一面不用你操劳,我们才开始着手下一步。

梁君末终究是戚国的王爷,很多事情还是要以戚国为主。青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知道轻重急缓。再者楚云闲已经脱离南国的权利圈,楚家暂时无碍。南帝还能撑几年,他们还有时间磨合,不急在一时三刻。

我梁君末沉默,他着急走下一步是因为忧心青年的身体状况,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青年不想见楚云闲,就是担心楚云闲看见他这个样子,意气用事。青年的担忧也是梁君末的担忧,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他始终不敢让楚云闲知道背后的真相。

见面一事不可再提,梁君末转而道:秋冬夜寒,哥这间宅子在风口处,到了夜里一定睡不安稳。我昨夜和李玉寒谈过,打算送你去青羽阁的分堂住几个月,你看如何?

青羽阁的分堂就在红袖街,说起来也不远。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又何必白费力气。青年叹口气,他知道梁君末是为自己好。

可他心里的痛与恨,就像这屋子里不见光的黑暗,缠绕在心底,生长出荆棘。他信奉的光明将他抛弃,黑暗接纳他的身躯,夜色才能让他安稳。

红袖街人多眼杂,就算青羽阁给他安排清幽之所,他也不能保持黑暗中的镇定。

青年的固执梁君末有所领会,知道自己在劝下去也没有结果,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还是和往常一样,让人给你多送一点炭火。

这一次青年没有拒绝,梁君末又陪他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候在门外的少女带梁君末出去,等人走了便回来复命。

青年听她汇报,抬起头看向窗外,整张脸都暴露在光下。那是一张让人恐惧的脸,狰狞的烧伤从左额头起,顺着左边的颧骨蔓延到脖子,延伸进衣襟。若是用头发挡住这些烧伤,单看青年的右脸,其实很文雅秀气,像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窗口正对着院子里的山茶花,花骨朵含苞欲放,青年的嘴角才有一点点慵懒的笑意。

那个人最喜欢山茶,每年解甲山庄的山茶开花时,他都要拉着自己上山去小住两日。然后顺着那花开的山坡,牵着马走入江湖,年年不告而别。一开始邵庄主还气的不行,后来知他性子,反而说他像个江湖浪子。

青年弯起嘴角,笑容里多了悲戚!

最适合江湖的浪子偏偏是家中长子,解不开那一层枷锁,在战场上埋葬自己的性命。眼前空寂的院落景色一变,青年的眼前又是血淋淋的战场。大火从山谷里蔓延出来,鲜血流淌到脚下,谷中尸骨累积成山。

他惊慌失措的寻找,最终只得到那人贴身的玉坠,上面沾着血,尚带余温。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沉重的告知:万箭穿心,尸骨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