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
祁齐手持蒲扇轻扇,一头白发随风轻动。
“若是连着两日排于末尾,便连屋子都不能进了,若是连着三日……”
若是三日呢?
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又得姜清玄青眼,这些人中无一是愚笨之人,不等祁齐说完,便有人看向了身上的衣袍。
有一人道:“我等是朝廷命官!”
老者歪在轮椅上缓缓道:“尔等不知百姓如何活,又如何能做百姓的官?”
片刻后,又有人抬脚向城墙处走去。
……
洛阳紫微宫里的皇寺藏经楼说是楼,却建在皇寺后面的坡下,七层高楼除了楼顶两层都终日不见光亮,自从住进了藏经楼,谢引之便专心抄经,他师承智晖大师,智晖大师乃是法照大师亲传徒孙,当年前唐末帝请法照大师入长安封为“大德和尚”,前唐猝亡,法照大师流离中原十余年,又被还未称帝的大梁高祖赵严所敬,最后死于长安,他最后二十年的诵经心得亦都留在了大梁皇寺之中,将这些书抄录回南是智晖大师生前遗愿。
北地风干,同样是热,与金陵也大为不同,抬头看向窗外,只能见飞鸟掠过大梁的皇宫。
定远公不敬神佛,若她真有一日成中原之主,这些佛经只怕也难存续。
——这也是谢引之执意来北的缘由,大梁牝鸡司晨,纲纪渐乱,能多留些经书传世,也是他不负智晖大师一番教导。
笔架的影子渐长,谢引之站起身准备下楼。
藏书楼落锁之时将至,虽然小事有壶,可他若是不提前将大事了结,一直憋到明日午时可就难熬了。
还有水壶也得接满。
快步走到藏经楼底层,谢引之匆匆向外走,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穿着月白罗裙的女子正站在书架之前仰头看着。
猜测此人是替宫中妃嫔来寻书的尚书局女官,谢引之又抬步出去了。
等他净了手提着水壶回来,却见这女子仍在找书。
转身看一眼天色,谢引之出声道:“娘子想要寻什么经文?”
那女子低头看向谢引之,缓缓一笑,
因书架遮挡,谢引之只见了这女子半张脸,心中念着非礼勿视,他低着头道:“娘子不必惊惶,在下是在这楼中抄书的闲人,已在这盘桓了半月,你想找的经文在下多半知道在何处。”
“我要找一本叫《往生咒》的。”
“《往生咒》是净土宗《阿弥陀佛根本秘密神咒》的俗称,不在此层,你且稍等。”
谢引之提着水壶上去找了书又下来。
以袖子垫着手,他将书递了过去。
“多谢……你上上下下都拎着这水壶,不累吗?”
女子说话时又笑了。
谢引之耳中梵音大振,不禁轻吸一口气,道:“多谢提醒,是在下忘了。”
将书接过,女子点点头,缓步离去,腰间环佩轻响。
谢引之看着书架不敢动,一直站到了身后传来落锁之声。
第177章 承显 “百姓躬耕陇亩,铁匠打造利器,……
裘乘虚,十九岁进国子监,二十四岁中状元,今年三十有九,为官十五载宦海沉浮,他曾从县令一步步做到正五品御史中丞,也曾被左迁为从六品的秘书郎,去年刚升为正四品下尚书右丞,绛州乃是上州,绛州刺史位列从三品,可他在尚书省乃是尚书令姜清玄的左膀右臂,又岂是一个区区外官刺史可比的?
如今,前尚书令左膀右臂、今从三品上州刺史正在拌猪食。
一旁的龙十九娘子一边心疼地看着圈里的猪崽,一边道:“要不要再加点儿豆粕?我再去油坊要点儿。”
“不必不必,加了糠麸和晒干的鱼虾已经够了。”文士袍早就脱了,裘乘虚穿着棉布制的短打,脚上踩着草鞋,用葫芦瓢舀了一勺猪食看看,他长出了一口气,“这般喂了便可,这些猪也不过月半大小,骟了之后几天便可康复。”
龙十九娘子接过猪食,笑着说:“小裘你养猪果然有一套!”
见她喜滋滋地提了猪食去喂,裘乘虚叹了口气,提起了另一桶猪食从猪圈另一边开始下瓢。
看见躺在地上露出下腹伤口的小猪,裘乘虚便想起了昨日龙将军是如何的手起刀落。
二十二之公猪留了四只做种猪,余下的都骟了,龙将军手里寒光凛凛,一刀一个,连着包伤口,十八只猪也用了一个时辰。
龙将军对这些小猪仔极为上心,听说可以喂磨碎的鱼虾干,她就背着粮食去与河边网鱼的孩子们换了小鱼小虾晒干碾碎,一番心思用下来,裘乘虚眼下都觉得龙将军养的猪比旁人的都好。
“多吃些多吃些,吃饱了多长些肉,哎哎哎,你这小背花是将猪脑袋往哪儿塞?这许多地方不够你吃?非要同旁的猪抢?莫不是脑袋里都叫猪食塞满了?”
“哎呀,这是哪来的小忘八猪?刚被骟了还往小母猪身上骑,脑袋没有我割下来的肉大!”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裘乘虚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龙十九娘子却笑着看他道:
“小裘,你可比我家古文将好多了,她宁肯把督促秋收的事全揽下也不来陪我喂猪!”
裘乘虚想说自己并非是自己愿意来的,可见猪圈里一群小猪吃得正香,他又觉这话也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