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蔷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起不爱吃甜了,没想到只同道半月的沈秋辞竟然一直记得。
自己记得他是因为他们祖孙也是自己前半生无能为力的一场过往,他对自己这些琐事未免记得太清楚了。
“林昇,你在麟州可有住处?若我想找你去何处去寻?”
卫蔷垂着眉目,缓声道:“我往麟州述职之后就要南下长安,若说住处,我懒散惯了,也居无定所……”
“我在绥州置办了一个小院子。”
沈秋辞突然说道。
“院子不大,种了梨树、芍药和石榴,还有葡萄架,都是我的学生们帮我收拾的,今年年初我捡了只花白的小狸奴,现在已经能爬到葡萄架上看鸟了,出来的时候把它交给了马娘子,也不知如何了。”
白纱遮住了沈秋辞眼中的几分忐忑,他的手指捏紧了一颗栗子又松开。
“我是说,你若是哪日……”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面上挂着轻笑。
“你哪日想要有个归处,我那小院总有空房给你。”
卫蔷抬起眼看着沈秋辞,只见他面色微微泛红,仿佛知道“林昇”在看着自己,却并未转开脸。
这些年,卫蔷并非没有遇到过想与她余生携手之人,尤其是她年纪尚小的时候,也不知有些男人是不是生错了脑袋,竟总觉得只要以情思勾她便能得到她手中权势。
那些人中有被蛮人劫掠一空的世家子,有心存大志的儿郎,有占山为王的土匪,甚至有同袍……
有人说他的情如炙阳,热烈不灭,贪军饷,被她砍了。
有人说他想与卫蔷生生世世,然后做起了卫蔷为妻再纳几个贤妾为一处诸侯的大梦,老家甚至还有个抚幼敬老的娘子,因为意图重婚被卫蔷送去了矿山,一场风寒送了性命。
有人说只要卫蔷愿意嫁给他,从此两家兵马合力便可做北疆王,卫蔷觉得这主意不错,请那人来商量婚事,大旗之下一招撂倒,匪众该杀的杀该收的收,还救出了二百被劫掠的女子,最后那人的头挂在营门前,甚是光彩。
至于那个同袍……卫蔷一度觉得此人勇毅正直,算是不错,两人还亲近了数月,可此人打仗之时屠杀蛮族妇幼,还反对卫蔷让蛮人俘虏活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他说卫蔷“妇人之仁”之后,卫蔷夺了他的兵权,过了不到一年,恰好卫蔷在洛阳,越霓裳与卫燕歌以“谋乱”之名将他斩了。
对了,还有个想让她做贵妃的赵曜。
实在令人腻烦。
卫蔷并非是能在心中生出偏见之人,她的所行之路让她要能看见世人的好处,不能以个例而定全部。
可那些男人一旦谈起情爱便觉一女子上下里外当依从自己心意……真是麻烦。
不过同行半月,自己又是以男子样貌示人,过去快二十载,沈秋辞竟然会对他起好逑之思?
卫蔷勾唇一笑:“好,若我哪日去寻你你可别嫌我啰嗦。”
“怎会?”沈秋辞急急说完,又笑了,“我回去可得将院子再整整。”
卫蔷笑而不语。
沈秋辞已经是心如擂鼓,他也想不出自己竟能在此时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见林昇仿佛是在笑的,他又拿起一颗栗子。
“等春日梨花正好,我取了下来做酒,秋时鱼肥酒香,我等你去。”
“好。”卫蔷笑着应道。
车行到朔州停下,沈秋辞听林昇对他说:“我在朔州有友人要见,开车之前我就回来。”
沈秋辞的手指张开想握住林昇的袖子,到底是没有。
“林昇啊林昇,你莫不是故友遍天下?”
“倒也没有,从军这些年,总有些同袍故旧。”
听见人走了,沈秋辞低下头,脸色已经变了。
同袍故旧?
是了,林昇这等相交一刻已成三秋的性子自然故旧无数。
并非只有他,并非只有他沈秋辞。
栗子壳碎开,里面的肉成了泥。
沈秋辞松开手,透着香甜气的栗子落到了地上。
卫蔷要见的人是朔州刺史欧怀月,云州矿山出了事,她除了让云州监察司司长杜明辛调查之外,也让欧怀月挑选得力之人前往云州矿山做管事。
欧怀月早等在了车站前,见一个戴着幕篱的人大步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卫玔儿,她连忙迎上去道:
“元帅,霄风阁管事林琉璃求见。”
跟在她身后的林琉璃连忙将怀中的密信递给卫蔷。
“元帅,南吴江州王杨宪调兵北上,意图借道荆州攻打复州。”
卫蔷看了一眼密信最后的时间,是九日之前。
从江州调兵往荆州少说要两日,还要横穿荆州攻打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