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玄仿佛放心了:“所以那薛惊河……”
“身高腿长,面容俊美,事事顺着我姑母说,也算我姑母大半个知己。”
“嗯,那挺好。我又赢了一局。”
听姜清玄这么说,卫瑾瑜连忙低头看棋盘,果然,她大龙被斩,死得凄惨。
姜清玄笑呵呵道:“来,再下一盘。”
卫瑾瑜连着又输了三盘,姜清玄的兴致越发高了起来,下棋这种事他浸淫数十年,胜了卫瑾瑜这样的新手自然是有些胜之不武,可是,赢终究是赢,欢喜纵然有几分淡,也还是欢喜。
正在捡棋子的时候,他听卫瑾瑜突然说道:“方才听曾外祖的意思,也觉得姑母会成天下之主。”
姜清玄笑着道:“北疆三十多万铁骑,昔日曹操渡江南下号称百万大军,定远军一个打十个是足够的,这样的强兵若是还不能踏平南方诸国,倒是枉费了你姑母近二十年的经营。”
“那您呢?”卫瑾瑜一字一句问道,“定远军之主一统天下之日,您这大梁的百官之首,又会在何处?是高居庙堂,还是躬耕田野……”
“小瑾瑜啊,你实在高看了我了,我年过古稀,半截入土,那时早就坟茔生草。”
姜清玄还是笑呵呵的。
“你啊,不必刺探我这老朽之人将来如何自处啦。”
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老人慈爱地看着自己的曾外孙。
大梁灭国之时已经近在眼前,阿薇却越发擅弄权柄,若是阿薇真的放不下,他这一把老骨头舍了命,也不会让她们两个姐妹兵戎相见。
要是不能劝服阿薇放下,他就绑了阿薇,再舍了命去换她的活命罢了。
卫瑾瑜看着姜清玄,只见他笑容满面,心中突然一冷。
天气越发冷起来,文思殿里火盆烧得殿内如暖春,圣后坐在宝座上突然觉得鼻子发痒。
琴心见了连忙让人将靠宝座太近的火盆都送到一旁,又让人端了两盆水放在殿里。
圣后看了水盆一眼,道:“不必这么热,不冷即可,圣人那要留意些。”
圣人有咳喘之症,大德殿内用的是走热水的铜管。
琴心低声道:“娘娘放心,大德殿内一应都妥当,圣人说夜里冷,石将军又在屋外加了火盆。”
“用的是什么木头?”
“回娘娘,尚书省侍郎郑裘进了些不起明火不生烟的好炭,前几日已经给圣人用上了。”
圣后点了点头。
正说着,突然有一太监小跑到了文思殿,跪在殿外求见圣后。
“圣后娘娘,圣人突然咳喘不止,石将军在火盆里找到了毒草,请圣后娘娘做主!”
圣后扔了手中的笔大步走出文思殿,连车轿都挥退了,骑上一匹马就往大德殿去了。
宵禁时分,金吾卫叩响了郑府的大门。
“尚书省侍郎郑裘与南吴勾结谋害圣人行谋逆之事,罪不容赦,即刻擒拿。”
自从柳妤带走了郑家的大半家财和他的一些妾室仆从之后,郑裘便觉天下女子都是害人之辈,发卖了自己剩下的妾室和婢女,买了新妾回来,过不了几日又觉她们有害人之心,又提脚发卖。此事又大伤他的颜面,郑裘无心政事,每天躲在宅里拿新妾取乐,因柳妤投了定远公,他也恨上了圣后,给宫里送的也不过是些木炭。
不成想,就是这些木炭为他惹下大祸。
郑裘只穿着中衣被扔到大牢里,都还懵着,他怎么就成了谋逆之人?
紫微城里圣后还守在圣人的床边,大德殿外伺候圣人的在寒风中跪了一地。
石菩跪在地上与圣后说圣人的情形,说一句在地上磕一个头,额头上已经磕烂,地上一团血渍成了黑色。
“一个韩氏,一个郑氏,圣人宽仁,他们却感念恩典……”
圣后用帕子擦了擦圣人的脖颈:“着令刑部、大理寺与摄政王同理此案,郑裘身后还有什么逆贼,务必查清。”
吩咐完了审案之事,圣后一双眼看着圣人,对石菩说道:“按理,你们与谋逆案有牵连,该一并杀了才是,石将军你伺候圣人这么多年,我有心赐你自尽,也算全了你二十多年的忠心,可圣人定是不愿的……”
石菩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奴婢有负皇恩,万死难赎,是圣人恩典在让奴婢留下一条贱命,奴婢从今以后一定小心谨慎……”
“削去将军衔,你也不必任大德殿总管了,以后尽心照顾圣人,再有差池,你全家陪葬。”
“谢皇后娘娘!”石菩又磕起头来,血从石板上溅开的声音都似乎清晰可闻。
看着喝了药面色潮红昏睡的圣人,圣后摆摆手让石菩也退下,她坐在床边,仿佛是要仔细看看圣人的模样。
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七郎,你还记得吗,我曾经你跟你说过,我愿意当你毁掉世家的一把刀,现在我想明白了,当刀,哪比得上当拿刀之人,你看我,我不就用你当刀,让河阴郑氏烟消云散吗?”
隔着帕子,她伸出手,捏住了赵启恩的脖子:
“郑氏之外,冀州裴氏、河中陈氏、同州骆氏投了北疆,齐州吕氏、绥州韩氏、鄜州林氏都被杀光了,晋州魏氏衰败,两京世家还剩下河南于氏、许州钱氏、并州陆氏、涿州井氏和栾州李氏……”
看着赵启恩挣扎不得,卫薇想起了当年挣扎不得的自己。
一家又一家,她一个个拜了过去。
她拜有御史的于家,拜出了相爷的郑家,拜家中有宫妃吕家……院墙那么高,大门那么大,没有一家愿意给十一岁的卫家小女儿打开。
还有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