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洛阳世家吓破胆的可不止有传说中要北上攻打洛阳的吴兵。
还有大梁圣后。
因郑裘在天牢中被刺杀一事圣后不再相信刑部和大理寺,她将门下省给事中韩熹封为三品护圣将军,又从监门卫中调拨一千人给他,命他查清郑氏谋逆一案,所得所行皆不必知会刑部和大理寺。
韩熹从前是尚书令门生,本是个从不与人为难的,不成想原来是不咬人的狗不叫,洛阳城中世家门户被他挨个敲了个遍,俨然皇后手中一条专对着世家下嘴的恶犬,偏偏尚书令姜清玄告病在家,朝中无人能规劝皇后也不能遏制此人。
洛阳城各处鸡飞狗跳,尚书令府上却安静得很,尚书令病了,孙女姜从兰却随夫家“回乡祭拜”,府里除了几个老仆,也只有一个卫瑾瑜陪他。
“曾外祖,天这么冷你还要出来吹冷风,莫不是想再病些日子?”
姜清玄站在院里看着新落在地上的雪笑着说:“躺了这许多日,我总该出来走走。”
卫瑾瑜扁了扁嘴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脱下来严严实实围住了姜清玄的脖子。
“不必不必,小瑾瑜你别冻着……”
“我在北疆穿着一件单衣都去河边洗衣服,洛阳这点雪天可冷不着我。”
姜清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儿:“是阿蔷让你去洗衣服?”
“不是不是!”卫瑾瑜连连摆手,“姑母对我可好,我病了她把自己的积蓄都花完了,我说的是不是我,是我以前看见的,怎么还让您心疼上了?”
卫瑾瑜是不小心说错了话,让她穿着单衣去河边洗衣的人早死在了她和姑母的手里。
姜清玄摇头:“北疆清苦,你就算没吃过这个苦,也吃过那个苦。阿蔷也是。”
“姑母吃的苦可多了!”卫瑾瑜连忙说道,“有一年与姑母亲近的汉民都被蛮人杀了,姑母带着一百人被上万蛮人追进大漠里,后来姑母又被人给劈了一刀,据说流的血把马的每一根毛都浸透了,血滴在地上,姑母就以自己为饵掩护其他人撤退,要不是命大遇到了当土匪的符婵,说不定早死了。”
见姜清玄面色难看,卫瑾瑜心中毫无波澜,面上还是将苦痛当寻常的神色。
曾外祖太偏心小姑母了,她不把姑母受过的那些苦楚多拿出来让曾外祖品品又如何能平抑心中的不忿呢?
心中忧悔,姜清玄也无心再散步,转身回了屋里。
卫瑾瑜看了看屋中的火盆,走出来,关上门,笑了笑,翻墙出了尚书令府。
肃王赵启恒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落雪。
他母族侯氏也是河南望族,虽然不在两京世家之列,也是传承百年的豪强。皇嫂派出的走狗韩熹扰得世家不得安宁,自然也让侯氏心惊胆战。
侯氏送来的信赵启恒一封也没看,当初他被圈禁,侯氏生怕被牵累,阿悠被封摄政王,舅父还写信让他讨好皇兄。
眼下出事了,倒想起了他。
赵启恒不喜世家,纵然他被看作皇室中世家的依仗,他也不喜世家,或者说他不喜贪心之辈,世家太贪心了,父皇太贪心了,皇兄太贪心了,皇嫂也太贪心了。
就连阿悠,不知为何,这几年似乎也贪心起来。
一片雪落在掌心,赵启恒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美人临窗赏雪,就是王爷师父这般模样吧?”
“瑾瑜,你这话可别与别人说。”
赵启恒转过身,就见卫瑾瑜坐在自己身后的榻上。
眉头皱起来,赵启恒拿起一件黑毛裘衣裹在卫瑾瑜的身上:“怎么连件裘衣也不穿就出来?”
“嘿嘿嘿,我就是为了让王爷师父心疼,好赚一件上好裘衣回去。”
卫瑾瑜满脸带笑,裘衣甚是宽大厚实,越发衬着她的脸被冷风吹得透白。
赵启恒用铁钩将火盆勾得离卫瑾瑜近一些:“你想要裘衣哪用这般为难?定是路上见什么可怜之人就把裘衣舍了。”
可怜还真是有些可怜。
卫瑾瑜还是笑嘻嘻的:“王爷师父眼里我可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了,下雪天舍了裘衣给旁人。”
赵启恒把卫瑾瑜裹成了个茧揽在怀里,面无表情道:“莫非有人觉得瑾瑜不好?”
“嘿嘿嘿。”卫瑾瑜垂下眼,仿佛是在笑。
两人静坐了约有一刻,卫瑾瑜有些忍不住了:“王爷师父,我不冷了,太热了,您放我出来把!”
赵启恒拒绝:“你顶着寒风过来,寒气入体,将汗出透了才好。”
“出、出透了汗是要这么热多久啊?”卫瑾瑜大感不妙,手脚挣扎起来。
“一个时辰吧。”赵启恒将卫瑾瑜挣开的口子又用手攥紧。
卫瑾瑜快哭了:“王爷师父!我也就热死了呀!”
赵启恒不为所动:“别乱说这种话,不将寒气祛尽来日生病可就麻烦了。”
不用来日,今天就能被热出暑症来,卫瑾瑜觉得自己快枯萎了。
又过了一刻,卫瑾瑜被热气蒸得睡了过去,脑袋搭在了赵启恒的手臂上。
赵启恒笑了笑,小心将她放倒在榻上。
“都该有孩子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摇摇头,赵启恒将开着的窗也关上,一回头,却见卫瑾瑜坐了起来。
“王爷师父,我刚刚都被热晕了!您可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