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妖

第39节(2 / 2)

恰好此时宋阙过来,言梳就没继续与谢大当家说话了,只是她眉头轻轻皱着,心中郁结难消。

言梳回到房间见窗外天暗,习习晚风拂过双颊,她眯起眼睛盯着无云的夜空,星辰几点,忽明忽暗,而她的脑海中始终徘徊的是谢大当家说她乃罪人之身的口气与神色。

宋阙见言梳晚间因为谢大当家的事没吃几口,正好有个卖糖水的从客栈门前推着小车路过,他就买了一碗给言梳送来。

自救起谢大当家后,言梳便兴致不高,宋阙推门而入正瞧见她双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身侧放着一瓶盛放的红梅,幽幽浅香飘遍房内。

宋阙放下糖水道:“我给你买了些吃的。”

言梳回头看向他,发丝拂过眼下,嘴角下拉着,对糖水也提不起兴趣了。

宋阙轻声叹气朝她走去,伸手轻轻盖在了她的头顶道:“你别自责,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皆是常事。”

“可这不应该是她的生活。”言梳低着头用头顶蹭了蹭宋阙的手心,她见过谢大当家发光的时刻,便不忍见她暗淡蒙尘。

“世事千丝万缕地相连,若没有一,就衍生不了二三,这是你告诉我的,所以你教我谨慎行事,步步当心。”言梳抬头看向宋阙,不自觉向他依靠,下巴贴着宋阙的腰腹问:“可是宋阙,事事谨慎,处处当心,无一差漏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我不是,我还不行。”

“我就是那个一,在发现夏达却没能阻止他背叛奇峰寨就是一,于是有了奇峰寨投靠温家这二,温将军之死这三,谢姑娘藏于普通人群这四。”言梳道:“我身处其中,但学不会置身事外。”

言梳的表情当真很困惑,以至于宋阙轻抚她头顶发丝的手微微一顿,他临下望着言梳的双眼,看见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还是那个从下凡开始,便不将自己归入凡间一分的懈阳仙君。

“这是她的归宿。”宋阙只说了这一句,便察觉心口牟然一阵被人揪住的闷痛,转瞬即逝,可呼吸却迟迟未平。

就像是意外之下泄露了天机。

这就是他所预料的谢大当家的归宿,从山匪归于凡人,言梳说的一二三,她将自己算了进去,可宋阙知道她从来不是那个一,她只是一桩桩事件中真正的过客。

从奇峰山下,谢大当家遇见温秉初开始,一就已然发生了。

不,其实更早。

早在宋阙于落马城客栈前看见温秉初那一刻开始,从次日他浇下冲洗杯子的一杯茶水引来轰然大雨开始,便是后来纷乱事事的一。

谢大当家与温秉初的相遇不是偶然,是宋阙一杯茶水造就的必然。

谢大当家投奔温家也不是偶然,是宋阙以白蝶魂魄化成的一场飞入谢大当家的梦所造成的必然。

那场梦里,将奇峰寨的由来表明,落马城的名字由来便是因为一个从马上坠落受伤的将军,那将军胜战无数,功名赫赫,可最后却落得被赵氏王朝打压,带着旧部在奇峰山隐姓埋名,靠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维生。

谢大当家自然带入那将军是她的先祖,奇峰寨被人人惧怕唾骂的山匪,身上流着的曾是保家卫国的将士的血。

梦醒后,谢大当家果然去寻了温家。

夏达的背叛,奇峰寨的结局,乃至谢大当家与温秉初往后人生,都是由一生二的必然,不可更改。

宋阙轻声对言梳道:“有时命运弄人,看破也是成仙路上必经的一部分。”

言梳讷讷地低问了一声:“是吗?”

宋阙嗯了声:“糖水快凉了,真的不喝吗?”

言梳见他眼底温柔,心想这是宋阙特地买给她的,她最近的确太低落了,不能再让宋阙担心了。

于是言梳浅笑,道了句:“喝。”

第47章 高兴 她的剑柄上,除了绑着她的抹额之……

喝完糖水, 宋阙回到了自己房中休息,言梳房内的窗户没关,凉风吹过, 惊起她双臂上的鸡皮疙瘩。

言梳盯着碗底糖水里飘着的红枣碎, 认真想了想宋阙说的话, 越想,越觉得宋阙说得对又不对。

宋阙教她修炼的道路上,从不会直言点破,总是说半句, 留半句, 言梳大胆去猜,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宋阙所保留的那半句!

于是深夜,言梳先是跑去马厩喂饱了宋阙的白马,而后又敲响了谢大当家的房门, 等谢大当家骑马离开客栈,几步一回头看向她时, 言梳就站在客栈后侧的小木门旁笑盈盈地朝她挥手。

直到谢大当家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言梳才转身回去客栈, 走到院中她抬头朝上看了一眼,正对着宋阙房间的窗户,此时宋阙站在窗边微微侧着身,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她的身上。

言梳迎着头顶几粒星辰,笑得尤为璀璨,她的脸颊微红, 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明日再买一匹马还你!”

宋阙哑然失笑:“为何不送你自己的马?”

言梳拍了拍棕马的头顶道:“我的马太小了,不配谢大当家威风凛凛的身姿啊。”

宋阙不问谢大当家去哪儿了,实际上她眼下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一个。

肃坦城温家, 温秉贤的葬礼结束了几日,尾已经收清了,温秉初也不能在温家久留。

温老爷子与温夫人瞬间老了许多,温家大嫂这几日都是以泪洗面,索性她孩子才生,尚有寄托可慰心灵,倒是温秉初,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在温秉贤葬礼前,他刚回来时,温老爷子见他险些没认出眼前的人来。

分明只是分开几个月未见,温秉初周身的气场都变了,战场上的巨变让他一夕之间猛然成长,身穿铠甲,腰间佩剑,文弱的书生脸上暗含肃杀之气,也黑了些。

令人意外的不止如此。

温秉贤的葬礼上人人都伤心欲绝,那些慕名而来的更是泪洒现场,唯有温秉初笔直地跪着,一声没吭。

前方战事吃紧,温秉初与温老爷子在书房谈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要离开。临行前,他去了温秉贤的墓地,见到温秉贤墓前有新上的三炷香,插香足有手指粗,险些高过了墓碑。

近来在他墓前哭的人有许多,温秉初将那歪了的插香扶正,正正地跪在了温秉贤的碑前,因四下无人,他才逐渐红了眼眶。

温秉初自长大以来从未哭过,这回眼泪倒是落得勤快,满脸都是。

言梳曾说过,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这是大善。曾经连肉也不吃的温秉初,如今在战场上也杀了许多人,染了满身血,人总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