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大当家带人走了之后,天色渐暗, 已是傍晚。
言梳看合欢树上的花所剩无几, 心想夏季恐怕很快也要过去了, 她回头朝屋内宋阙看去,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其实奇峰寨上的人对他们没有戒心,也并没把他们当成人质看守,言梳觉得自己行动自由,没有约束, 这才愿意在山上待这么长时间。
可她与宋阙毕竟不是山匪,也没有日后当山匪的打算,走一处玩儿一处是目的, 奇峰山不过是他们路过的风景之一。
宋阙问她:“你觉得这里没意思了?”
言梳唔了一声,也不是没意思,毕竟每日都有人来与她说话,谢大当家为人直爽,还总给她好吃的,总的说起来,在这儿生活也不错。
可言梳不是个能耐住性子在一个地方待多年的人,即便是十多年前在京都,她与宋阙生活了几个月,也是大街小巷到处逛,寺庙、道观都玩儿遍了的。
在巨石峰,就只有这个院子和院子周围的椴树林。
言梳迟迟没回答,宋阙便知晓她的意思了,他抬眸朝言梳看去一眼,浅笑道:“那我们明日便走。”
“这么快?”言梳一时愣住,她随口一提,宋阙便做好准备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我们要带温公子一起走吗?”
宋阙挑眉,道:“他无需我们带走。”
言梳抿嘴,道:“虽说谢大当家的确很喜欢温公子,但我瞧温公子对谢大当家无意,他也是如我们这般被迫上了山。离家这么长时间,温家人一定很担心,若是能有机会离开,自然还是要带他一起的。”
毕竟,言梳觉得她与温公子算得上是朋友,至于谢大当家与温公子之间,还等温公子回家报平安了之后,谢大当家愿意再追着他,自会找办法下山去肃坦城的。
宋阙轻轻眨了眨眼,低声呵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不带他一起走,而是有人会带他走。”
言梳不明所以地歪了一下头,宋阙身后的窗户刮来了一阵风,忽而一道影子从窗前闪过,言梳眼眸亮了一瞬,立刻被转移了视线:“有鸟!”
宋阙一愣,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不多此一举解释了,反正言梳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
从窗外飞过的是一只通体碧蓝的鸟儿,羽毛于夕阳下发光,言梳先是冲到了窗户探出半边身体,见那只蓝鸟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竟然还回头朝她鸣叫一声。
那鸟儿身体圆滚滚的,腹部的羽毛纯白,看上去像是在花丛中滚了一圈,染上了蓝色花蕊的白汤圆。
“那是什么鸟儿?”言梳问。
宋阙没看见也答:“白眉蓝姬鹟。”
言梳道:“它好肥!”
宋阙嗯了一声:“它应该不高兴你这么说它。”
“我去抓来看看!”言梳说完,提起裙子就要从窗户上翻过去,宋阙见状连忙哎了一声,还未来得及阻止,言梳就已经蹲在窗沿上,挥着双臂稳稳地跳到了小屋外。
宋阙:“……”
他无奈道:“若它喜欢你,自会落在你肩上的,这深山杂草荆棘多,你别为了捉鸟忘了分寸,伤了自己。”
结果宋阙听到的,就是言梳远远的一句:“知道啦!”
她没打算真的要把那只白眉蓝姬鹟捉回来,只是见那鸟儿可爱,若是它愿意亲近自己,那就捧在手心里揉一揉,喂点儿五谷吃,再放它走。
言梳记得宋阙的话,即便是追着蓝鸟跑也顾忌着脚下,木屋后方这片林子里有竹子也有椴树,杂乱地长在一起的确不好走。
傍晚余晖照进林子里,那只蓝鸟就停在了一根竹子上不动了,言梳与它越来越近,等站在竹子跟前,只需一伸手就能抓住对方时,她扶着双膝喘了口气,道:“你个小家伙,怎么吃得这么胖?飞不动了吧?”
白眉蓝姬鹟啾啾叫了两声,言梳顿觉可爱,朝它伸手笑弯了眼。
那蓝鸟试探地朝她的手心点了点头,随后抖了抖蓝羽翅,正要跳到言梳的手心时,言梳听见了一声:“达哥?”
她一愣,心想这没人走过的野林子里怎么会有人?
回头看去,正见两个身穿赵氏铠甲的兵咔嚓咔嚓踩断了荆棘树枝,朝一个人影走去。
言梳认得赵氏兵队的服装,她顾不了其他,立刻蹲下身子藏在了杜鹃花丛中,眯起双眼朝那两人看去。
“果然是你!达哥,你没死啊?!”其中一人说罢,连忙上前抱住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六年前夏城一役,我在城中找了你许久,只是尸体太多了,我找不到你,也听人说你死了,你……你怎么到奇峰山上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我们,还穿着山匪的衣服。”
白眉蓝姬鹟本与言梳玩儿得挺开心的,见那追着自己跑了许久的少女蹲在地上不做声了,于是俯身飞下,落在了言梳的头顶,爪子抓了抓她的头发。
言梳没想到蓝鸟会抓自己的头发,吓得差点儿叫出声,虽说及时捂住嘴,却也在花丛这边闹出动静了。
“谁在那儿?!”一人开口,顿时叫言梳心惊。
听见这声音,她知道‘达哥’是谁了!
“这边不像是有人会来的样子,你不是说主营里的人都被山匪头子带走了吗?”一名赵氏兵道。
夏达开口:“小心驶得万年船。”
言罢,他便拔出腰间的弯刀,慢慢朝杜鹃花丛的方向走来。
弯刀拨开花丛,只见一只白眉蓝姬鹟飞了出来,差点儿撞上了他的脸。夏达左右打量了两眼,不见花丛这处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弯刀抽去,杜鹃花丛合上,言梳双手紧紧地抓着宋阙胸前的衣裳,整个人缩在他的怀中不敢出声。
宋阙半蹲在地,腰背挺直,鼻尖闻到了言梳发上的香味儿,还有杜鹃花的味道。
言梳回到主营时,天色已暗,夏达与那两个赵氏兵匆匆便结束了话题。
到了小木屋前,还有奇峰寨的山匪端了两人份的饭菜过来,见言梳与宋阙在房间坐着,嘀咕了句:“方才还没看见人,也不见你们从门口路过,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