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点了点头,谢大当家呼出一口气,心想她该自信些,看着像‘温’字,那就一定是‘温’字!
“我姓谢,劳烦与你家二公子通告一声,就说我来提亲啦。”谢大当家道。
小厮一愣,倒吸一口凉气仿若见鬼一般看向眼前女子,谢大当家笑声更大:“与你玩笑呢,你与他说,奇峰山一个姓谢的来找他了,他自知道我是谁。”
小厮点了点头,入府时心里想着奇峰山,又想着前段时日温秉贤离开前叮嘱他们一定要防备奇峰山,更想起来奇峰山的当家的似乎就是个姓谢的女人,他没找温秉初,直接找了温家老爷子说了这话。
谢大当家顶着正午烈阳,抬臂擦了擦汗,等了约莫两刻钟,便见呼啦啦二十多人从温府跑出,手中都拿着武器,将她围在其中。
温老爷子站在门内,粗着声音问:“来者何人?”
谢大当家微微挑眉,眨眼道:“你又是何人?”
“姑娘只身来我温府,却不知我是谁?”温老爷子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
结果他话音刚落,来者何止没有恶意,甚至扬起了笑,直接从高马上跳下,一手提了一个半人高的细口瓷瓶道:“原来是温老爷,我是奇峰山的,姓谢,寨中兄弟称一声大当家,见过温老爷,来,这是给你买的礼!”
温老爷子一听,果然是山匪头子!
他连忙命人关门,要把谢大当家拦在门外,谢大当家开口:“别关门,误会!误会!”
一边喊着误会,她一边用手中瓷瓶撞在了拦她去路的府兵脸上,而后飞身入了温府,跨入门槛,直直地站在了温老爷子面前。
温老爷子只会几招拳脚功夫,如今年纪大了,哪儿敢与谢大当家动手,只能高呼一声:“来人!”
从旁院带温家小妹正玩儿的温秉初听见这声,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跑出去看。
于是他便看见谢大当家又想护着手里的瓷瓶,又想打跑拦她的人,还不敢吓到温老爷子,急得满头大汗,只说:“温秉初呢?我找他说!”
“谢!……”温秉初一声出来,却不知要喊什么,犹豫了片刻便道:“谢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大当家听见他的声音,飞身上了瓦,蹲在瓦上望着温秉初笑道:“温二,你出来啦?让你爹把人撤下去行吗?我才花一百两买的花瓶,摔碎了不好。”
温秉初白着一张脸,几步小跑到门前,昂首盯着站在自己大门瓦上的人道:“你来我家做什么?快从屋顶下来!”
“下,我马上就下!”谢大当家又瞧见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从后院跑出来,好奇地朝她看,她便有些懊恼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你家还有这么多女娃儿?早知道我再多买几根糖葫芦了。”
温秉初一时无语,温老爷子盯着他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的背后射穿好几个洞,温秉初无奈问道:“你究竟来干什么的?!”
谢大当家乐了:“来提亲……啊不!我来是谈交易的。”
说罢,她飞身而下,落在众人身后,稳当地放下花瓶后拍了拍花瓶口道:“喏,为表诚心,我还买了礼。”
第43章 投诚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最后谢大当家还是颇为拘谨地坐在了温家会客的大堂内, 若不是门外还守着几十个彪形大汉的话,谢大当家想她应当会更自在些。
自谢大当家进门,温秉初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她落座于会客厅, 温老爷子本没怎么待见她, 可谢大当家一番话说出犹如平地炸雷,使得温老爷子给下人一个眼神,让他们奉杯茶来。
谢大当家道:“我这可是真心投诚,温家必须得与我定好协议才可。”
“我奇峰寨曾有三万两千人, 如今因与狗皇帝的兵打了这么久的仗, 寨子里的兄弟死了近乎万人, 可实际上,剩下的两万多人中,至少有五千人是老弱病幼的。”谢大当家道:“我们一直如家人般拧成一股绳, 若不是为了这五千手无缚鸡之力的兄弟们,也不会愿意听温家差遣。”
她当初在山上说的也是如此。
之前奇峰寨便以巨石峰为正面, 将寨子里的弱者藏在了长角峰, 如今龙鱼湖那边上山的路已经被踏平了, 长角峰里的人尽数死光,可每个岭上还有家眷。
她寨子里的兄弟姐妹们也有老人小孩儿,他们在寨子里生活了百年,俨然是个大家庭,为了吃饱过好可以打家劫舍,自然也能为了身后所爱之人投身义军。
谢大当家与温家提的要求, 便是温家一定要在四十九城内安置好这五千多人,让他们有的住,有的吃, 还有活计可以生存,不必藏身于奇峰山中,随时可能被赵氏的兵偷袭身亡。
温老爷子自然是同意了谢大当家的要求,这实在不算过分,他温家不是蛮不讲理之辈,若那剩余的一万多山匪当真愿意为温家所用,山匪自然就是将士,将士家眷他们必然好生相待。
谢大当家道;“口说无凭,我要你立字据。”
温老爷子欣然应允,让人找来了纸笔,谢大当家口述,温老爷子便写。她想得周到,连她奇峰山上的牛马羊群,鸡鸭鹅圈都说了进去,只谈战马与兵器可予温家,但牛羊家禽都得归奇峰寨所有,他们得以此维生。
温老爷子一边写一边点头:“谢大当家能有此心改过向善,实乃百姓之福。”
谢大当家撇嘴心想什么改过向善,她也没觉得自己之前是恶,无非是他们单打独斗与赵氏兵做斗争,到头来得不偿失,不如依附温家,借温家的手报奇峰寨的仇。
是山匪去打,与是温家的兵去打,名头上他们都不在意,只是若他们是山匪,寨子里留守的人不好安顿,也不够安全。
温老爷子写了三页纸,加在一起几百个字,谢大当家提起纸眯着双眼仔细看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将字据递给了温秉初,道:“你来替我瞧瞧。”
温秉初知道她不识字,接过字据看了一遍,还给谢大当家便是这字据没问题。
“行,得了你的话,我便信你。”谢大当家道:“但如今赵氏兵接连攻打奇峰山,我们不能撤走,否则奇峰山周围几城都得遭殃。这几日我回去让寨子里的兄弟们收拾收拾,把家里人安顿好了,老爷子你也给你大儿子去封信,让他派兵来奇峰山,我亲自领他兵队驻扎龙鱼湖外围。”
谢大当家将字据折好放于心口,说完这话便深深朝温秉初看去一眼,她抿嘴笑了笑,一挥手颇为潇洒道:“走了!”
见谢大当家要走,温秉初不顾温老爷子的眼神径自跟了过去,两人出了温府,温秉初才开口:“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没有对你自己的安排。”
谢大当家疑惑回头,温秉初皱眉:“你将寨子里的女眷小孩儿都安排妥当,那你自己呢?你也是个女子,总不能穿着铠甲上前线打仗吧?”
谢大当家道:“为何不可?我奇峰寨虽愿意投靠温家,但不代表老子没权利了,我做如此大的牺牲,你大哥不得给我个一官半职当着?”
温秉初抿着嘴,半晌才道:“危险。”
“不怕,要死打了这么多次,早就死了。”谢大当家咧嘴笑了笑,见温秉初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不然你娶我?我与你嫂子一般在你温家府上做友善的好妯娌,那就不用上阵杀敌了。”
温秉初眉心轻皱,谢大当家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来,她抬手摸了摸鼻子,翻身上了马,一句作别的话都没有便快马离开了温府前。
温秉初望着谢大当家逐渐远去的身影,胸腔忽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方才的沉默叫他莫名生出了愧疚之情,亦有些懊恼。
矛盾于心口纠结着,温秉初不觉得谢大当家是个能藏于深院中的普通妇人,她若也是那般静巧的女子,在他眼里也无亮眼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