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对她摇了摇头,原本想离开的,但言梳与她搭话时一口说出了她的身份, 又不含任何恶意,甚至说了喜欢,叫她对言梳也有些好奇。
“你也不是凡人。”她开口。
言梳有些高兴地点头:“是啊是啊,你看出来了吗?”
她自从幻化成人之后,还是第一次有除了宋阙之外的人看出她的身份。
女子轻轻嗯了声:“你身上的灵气很重,镜花城没有这样灵气的。”
言梳也是通过对方身上的灵气才察觉出她不是凡人的,可见天下所有超脱凡人的生灵大抵都是靠气分辨同类。
“我叫言梳。”言梳自我介绍道:“原身是一本书,你呢?”
女子愣愣地看向她,似乎当真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在巷子口遇见一个如此友善,还愿意与她交朋友的人,她犹豫了会儿,才说:“我叫玉棋,玉石之玉,棋局之棋。”
棋有黑白两子,言梳认真打量了玉棋一眼,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尤其适合她,她身上的黑色极黑,白色也透白。
宋阙从店铺里出来,正见到言梳与人说话,他走到言梳身后,目光落在玉棋身上,玉棋也自然看见了他。
“啊……”玉棋轻呼一声,眸中的惊讶遮不住,她望着宋阙的眼神带着敬畏,自然也发现了宋阙与言梳不同,若说她能看得出来言梳是灵,那眼下也隐隐猜出宋阙是仙了。
好似低位者对高位者的天然畏惧,玉棋颔首缩肩恭敬道:“仙君。”
宋阙只低了一下眼皮算是打招呼了,可视线却没从玉棋身上移开,多看了对方两眼。
前方忽而有人欢呼,言梳垫着脚看过去,便见芳菲楼的花魁千呼万唤始出来,竟坐在了一顶只有四根柱子撑花顶的轿子上。花魁身穿艳红色的衣裳,牡丹花簇拥周围,香肩外露,轻纱盖身,轿子的花顶之上时时有花瓣飘下,跟随在轿子之后的人男女皆有,还不少。
言梳的眼神好,一眼就瞥到了对方的长相,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貌,浓妆艳抹,香粉翩翩,细瘦的双手一只提着金酒壶,另一只挂在了轿子边与人招呼,随众人摸去。
直叫男子痴狂,女子嫉羡。
“她这是要去哪儿?”一旁有人问。
另有一人道:“自是穿街走巷,送到金老板的房中去啊。”
招摇过市的花魁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有何不妥,甚至享受受人追捧,也的确如旁人所说,她将要被送到金老板的房中,而且会被人抬到金老板的床上。
这么大的排场,也是金老板给的。
听人提到金老板,言梳扯了扯宋阙的袖子问:“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前几日她还在病中,宋阙给金老板送去了两次拜帖,结果都石沉大海,显然对方不愿意从烟花柳巷中出来,也不在意一个意图买书的普通人。
按富可敌国来说,金老板腰缠万贯,即便有人肯一掷千金买他得来的那本闲书,他也未必稀罕那钱。
“今日恐怕不是好时机。”宋阙道。
言梳噘嘴,她虽不知道男女之间能发展到最深的接触是什么,但看这样子也知道今晚他们若去,就是打扰金老板的好事了,买书一事恐怕会更难谈。
“那好吧,我们今日就只逛庙会。”言梳瞧见一处,指着道:“宋阙,我想吃那个!”
宋阙看去,那是小孩儿喜欢吃的糯米团子,他点头道好,便与言梳要离开。
言梳还记得巷子口的玉棋,回头对她挥了挥手道:“我在君越客栈,你若是闲来无事,可以来找我玩儿,今日就此别过了,玉棋。”
“再会。”玉棋对言梳点头,又对宋阙行礼:“仙君慢走。”
她眼中的惊讶并未收回。
玉棋看着言梳缠上宋阙胳膊的手,瞧她自然地将面具挂在了宋阙的手臂上,将宋阙的广袖晃得直摇摆,等二人到了那卖糯米团子的地方,她又歪头直对宋阙笑。
玉棋奇怪,她知晓宋阙与她不是一类,那是仙,高高在上,见之得行礼,亦可跪拜,称一声仙君。可言梳分明与她一样,也只是灵而已,纵然她身上的灵气比自己重得多,却也与一名仙相差甚远。
她们都是够不上仙君衣袂的人,言梳却能不顾身份悬殊,这般胆大。
与言梳作别后,玉棋的目光才放在了引人注目的花魁身上,她抿着嘴,慢吞吞地沿着街角走,半垂着头。
因为衣着普通,也未梳发髻,现下天黑,只有点亮的地灯周围才有光亮。玉棋远远避开了亮光,顺着路边望向地上落下的花瓣,双手在身前交握似乎有些紧张无措,但实际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庙会尤为热闹,玉棋融入不进去,她不怎么敢与人说话,因为她是个异类。
夜色深深,万艳楼外无人看守,大门紧闭,但里头笙箫未歇,时时能传来有人喝酒胡侃的声音。
花瓣到这儿就停了,前方没有,可见金老板就在万艳楼中。
楼内的人大多与金老板一样,是喜欢流连烟花柳巷之地的人,他们大多都有不菲的身家,与金老板有过几次交集,夜夜笙歌也由金老板包圆。
那些热闹声到了后半夜渐渐停了,玉棋蹲坐在万艳楼外双手撑着下巴打瞌睡,直到身后大门内传来吱呀一声,有光落在她的背上,她才回头看去。
正见有人抬着花顶轿子出来,花魁已然累歇,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玉棋起身让了路,这个高度刚好可以看见花魁的脸,和她半露在外的肩上几点斑驳暧昧的痕迹。
门开了,她趁机小跑进去,迎面扑来的酒气几乎将她熏晕。
玉棋视若无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提起裙摆,一路顺着万艳楼旁的阶梯往上走,她很熟悉对方喜欢几楼,喜欢在那一侧房间看风景,喜欢在门外放两盆夜来香调情。
玉棋见到夜来香,站在门前敲响房门。
里头传来了慵懒且不耐烦的一句:“谁?”
“是我。”她顿了顿,又报上名来:“玉棋。”
果然,那人讽了一句:“阴魂不散。”
一旁有下人走过,经过玉棋时上下打量着她,心想这是哪一楼的姑娘?怎么从没见过,穿得这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