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湖上,宋阙打了个盹,将言梳拉入了他的幻境之中。
那是言梳的神魂,而此时在他面前的,是完整的言梳,有触手可及的身体,也有一颗完整爱他的心。
宋阙忘了自己是如何开始的,但他记得自己是从言梳的哪一句话而沦陷的。
这一夜暴雨中,言梳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触动着他,在他坦诚玉棋之死实为他改命的结果时,他就已经无法抵抗言梳了。
或许更早。
从他将言梳拉入幻境开始。
从他接受了言梳的亲吻开始。
从他不许言梳叫旁人师父开始。
从他……看见古灯寺外许愿树上,那两根拴在一起的许愿红绸开始。
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言梳的哼哭声断断续续,眼尾的泪水被宋阙一一吻去。
烛火烧至末端,忽明忽暗,软柔的身体被翻来覆去,无力地坐于宋阙的上方。
他能看见言梳居高临下却又卑弱的目光,能看见她那双漂亮的杏眸下斜飞入鬓的红霞,能看见她于烛火中莹莹发白的肩胛。
玉背长拱,细腰曲迎。
宋阙疼到几乎爆裂的心被死死压下,抵不过指尖触碰的又欠愉。
暴雨像是宋阙吐露,被言梳窥得的一半天机,至后半夜才弱,将天明才停。
清晨天蒙蒙亮,宋阙出画舫时一道清风袭来,吹得人微凉,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外衣未穿,正盖在了画舫中言梳的身上。
舱内软垫乱成一团,衣衫褶皱,言梳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遮盖了一半身体,鸦青色的外衣与黑发相衬,云霞绣在了衣襟处,正遮住言梳欲露未露的前胸。
她的肩头遍布牙印,像是被欺负得狠了,直至现在眼尾还在泛红,睫毛微湿,听呼吸睡得不熟。
宋阙出去的那一瞬吹来的冷风叫言梳打了个寒颤,她还未全醒,揉着眼睛半起身朝船舱外看去。
宋阙站在船头,太阳尚未升起,湖面上还有薄雾。
“醒了?”宋阙察觉,转身问了一句:“可有那里不舒服?”
言梳唔了声,想说疼,浑身上下都疼,可她脸红,不敢细细去想昨夜发生的种种,一切猛烈的记忆都超出她的想象,于是她摇了摇头,无需开口,宋阙也知道。
“我渴……”言梳道。
她的嗓音沙哑,含着些许撒娇的委屈,宋阙没进舱来,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道:“我去给你找水。”
小船内的茶水昨夜被倒了,换成了酒,那酒也被言梳喝光了。
言梳嗯了声,又道:“我还想吃芝麻蒸糕。”
“我给你买来,你再睡会儿。”宋阙说罢,便离开了船头。
言梳手肘侧撑着,视线还未完全清晰,她困意未消,见到宋阙穿着淡白的中衣一步跨出,翩翩衣袂于眼前消失,就连空气中飘浮的忍冬味也随之一并散去,言梳当时不知,这竟是她见到宋阙的最后一眼。
彼时她正裹着宋阙鸦青色的外衣心想,他还挺适合白色的。
宋阙上了岸,因时辰尚早,秦楼楚馆还未开门,街上也无一人。
言梳想吃的芝麻蒸糕离这儿仅两个街道,不算远。
宋阙往那处走时,不禁笑了笑,这还是头一次他一人独行,却能情不自禁地高兴,他抬手看了一眼昨夜被言梳咬住的手指,食指与中指的半截指骨上都有浅浅的痕迹。
回忆至此,被他摇头挥去,不敢再细想那时旖旎。
再抬眸时,眼前街道骤变,宋阙微微皱眉,心口忽而猛烈地收缩了一瞬,就像是被人用力攥紧再放开,那一瞬间呼吸停下,身体里的力量被人掏空,再度填满。
他扶着身侧墙壁,脚下虚浮,这感觉太过怪异,犹如大限将至。
宋阙凝了凝神,才稍觉轻松,那痛苦又再度袭来。
这一次他未能坚持得住,竟屈膝半跪于地,冷汗涔涔冒出。
几次犹如溺毙般的窒息,又几次劫后余生的重喘,直至宋阙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
街道上人声渐渐,早起的商铺已经摆出了摊,人间气息随着太阳升起而苏醒,一道吆喝似从远方传来,渐行渐近。
“芝麻蒸糕!卖芝麻蒸糕咯!”
宋阙睁开了眼,入眼所见是镜花城的街道,还未热闹,但已有人烟。
宋阙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眼前,心中疑惑,出了何事?他为何会在此地?外衣未穿,未免也太不成体统了。
抬手看去,指上两道痕迹淡淡,宋阙目光疑惑,微微动了动手指,那痕迹便消失不见了,再一挥袖,鸦青色长衣挂身。
掐指一算,宋阙松了口气。
他于人间历劫已满,是该回去山海了。
等回去后,他还得笑一笑谭青凤,入世历劫哪有他想得那般危险。
宋阙收手,五指渐渐合拢,正转身欲走,身后店铺又传来了一声:“又甜又糯的芝麻蒸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