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一张脸,言梳记得自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这人长得并不算多俊俏,只是周身的气质与宋阙相似,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言梳恐怕未必能一眼就认出对方。
谭青凤动了动手指,几片银杏叶于他的掌心重新编在了一起,被踩破的叶子长好,干干净净地变成了一朵‘花儿’。
言梳愣愣地望着他,胸口在这一瞬沉闷了下来,她难以呼吸般往后退了几步。
上一次遇见对方的回忆并不算多好,哪怕过了两千多年,言梳也依旧记得,如若不是遇见了谭青凤,她不会知道宋阙隐瞒自己的那些事情。
谭青凤将银杏叶往前推了推,道:“你掉的,不要吗?”
言梳讷讷地摇头,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地握在了一起,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什么也别说,转身就走。
谭青凤瞧出了她的怯步,又紧忙道:“宋阙送你的,也不要了?”
言梳后退的脚步一顿,她望向谭青凤手心里的银杏叶,没说要或不要,谭青凤轻轻叹了口气,道:“言姑娘,借一步说话吧?”
方才以为有银子可捡的众人围过去才发现根本没人掉银子,喊这话的人也不见踪影,众人各回摊位,生怕有人趁着这个空档偷鸡摸狗。
言梳见人又多了起来,即便心里不是特别情愿,但还是跟着谭青凤走入了一条小巷,远离人群后,渐渐行至宽阔的大道上。
这条街上人不多,谭青凤贴着墙边走,言梳跟在他后面,心里犹豫,眼神几次三番盯着他手里拿着的银杏叶,抿了抿嘴后终于开口:“把树叶还给我。”
谭青凤足下稍稍停了片刻,他回头对着言梳笑了笑,将树叶还给了对方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打算要。”
他这话也只是调侃一句而已,言梳若真不打算要了,也不会跟着他走到这条街上。
言梳接过银杏叶,这回牢牢攥紧了才对谭青凤颔首:“多谢仙君,告辞。”
她转身还没走远几步,却见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街头的妇人正在倒水,扑出去的水浮在半空中,扫至街角的篮子歪歪地立着,还有一些正在行走的人,就连头发丝都静止不动了。
言梳蓦然回头,杏眸睁圆望向对方。
谭青凤放下手,他设结界也是迫不得已,谁叫他才刚出现带走言梳,就被人发现了。
“言姑娘放心,我与宋阙是多年好友,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不过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罢了。”谭青凤说这话时,目光于言梳身上来回打量。
言梳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她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道:“要问就快问。”
谭青凤忽而一笑:“你与先前变了许多。”
他说的先前,对于言梳而言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这也是你要问的问题吗?”言梳抿嘴。
谭青凤摇了摇头,他道:“我下山时,在青萍路旁探到了你的气息,还未散尽,可见你在青萍路旁住了许久,应当是近来才搬离的吧?”
言梳点头。
谭青凤又道:“我下凡后没有立刻出现,而是打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事迹,想必这两千余年来,你从未断过收取凡人的性命。”
言梳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手足僵硬,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谭青凤有耐心的很,一双眼像是能将人看穿一般,落在言梳的身上让她倍感压力。
过了一会儿言梳才察觉出来,不是谭青凤的眼神可怕,而是他身为神仙,本就高她许多,若不收敛自己的气息,自然威压迫人。
言梳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我都……把寿命还回去了。”
虽不是她主动还的,但在几日前,宋阙的确设了阵法将她身体里旁人的寿命全都抽了出去,并请来引魂鸟超度,言梳身上,应当没有负累。
谭青凤嗯了声,而后是片刻静默。
言梳不懂他这一声嗯是什么意思,心想若再过一会儿,谭青凤还不松口让她离开,她就只能强行破除结界了。
谭青凤双手环抱于胸前,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左臂,在言梳做小动作时眉目柔了些,将自身威压收敛,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宋阙的什么人?”
言梳掌心的灵力不断在周围结界中寻找突破点,只是谭青凤是神仙,他设下的结界,以言梳的能力怕是无法破除的。
在谭青凤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言梳手中的灵力都散了,她无措地站了会儿,脑海中一片空白,几番思索也不能确定自己与宋阙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又算是宋阙的什么人?
记忆回到了多年前,言梳扯了扯嘴角,将谭青凤曾经告诉她的话,又还给了对方,道:“你不是说过吗?我只是他的……弟子而已。”
这话很轻,在言梳说的当下,谭青凤设下的结界就被破开了。
哗啦一声泼水声,言梳回头看去,众人行走,竹篮继续在街角滚着,就好像刚才一切并未静止,若非是宋阙此刻出现在她身后的话。
宋阙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是因为要破开谭青凤的结界耗费许多法力,还是因为他方才听见了言梳说的那句话。
谭青凤与宋阙互相望着彼此,中间隔着言梳,让她进退两难。
原本就是谭青凤将言梳困在这里,现下结界撤除,言梳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加之宋阙的出现,让她觉得有些气恼。
谭青凤与宋阙是好友。
他们俩一个将她关起来,一个将她放出来,就像是故意耍她一般,让谭青凤问出那三个言梳都不好作答的问题。
她抿嘴垂下头,转身走到了马路对面,没与宋阙打招呼,也没和谭青凤作别。
言梳很快就走出了这条街,她没瞧见在她走入转角时,定定站在那儿的宋阙回头看过她一眼,言梳没有停顿,宋阙肩膀又垂下几分。
“你私自下凡了。”许久之后,宋阙才开口。
谭青凤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折扇,顶着头上的烈阳扇了扇风,一双眼像是要洞察宋阙的心思,可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了你的事受罚,大不了回去山海再被禁闭一段时间。”谭青凤缓步走向宋阙,两人并肩的同时宋阙转身引他去另一处,不在街上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