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陛下还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太医战战兢兢说,生孩子应当不大会影响脑子,但因着耗费自身精元,确切是会有些脑子不大灵光,得好好养着。
白衣青年……也就是沈淮,此时忧心忡忡,因为他从前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但小荞撒谎,他也只能尽力去圆,在身后拱手一拜,“陛下,从前日子不好过,末将希望小荞……希望娘娘日子好过些,确切撒过许多谎,她恐是当真了。”
司马珩依旧还是嘴角抽搐了一下,抬步走了进去。
沈荞正在眉飞色舞给自己立人设,瞧见司马珩,吓得瞬间呆滞了,“陛下不是不来……”沈荞一偏头,顿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她近乎破音地叫了声,“哥哥!”
她眼睛鲜明地亮了一瞬。
沈淮到这时似乎才能确认不是弄错了,这就是他的小荞,眉眼同从前无甚分别,只是如今养得更好了,皮肤比从前白皙很多,瞧着就像是养尊处优的样子,只是大约刚出月子,尚且还有些虚弱气。
沈淮眼眶一瞬间就红了,想冲上前抱住她痛哭一场,军中多少日月,从不曾安枕过,每每想起都觉得痛心疾首,他知道自己不得已才把她抛下,可内心里却清晰地知道,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
如今再见,他却不能同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抱她了,于是他生生止住了脚步,拱手拜道:“末将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他这样一拜,沈荞也心如刀割起来,她此时像是个在外头受尽委屈的孩童,本可以忍受,但见了亲人,似乎一下子就脆弱起来,她想过去扶他起来,可又怕不合礼节,这宫里头破规矩总是多,她想着想着,忽然掩面哭泣起来。越哭声音越大,越克制不住。
司马珩蹙着眉,原本是想要她高兴的,可没想到她哭成这样,一瞬间便后悔起来。
他倏忽抬步上前一步,将人抱在怀里,厉声道:“都先出去!”
一群人刷刷躬身退了出去,司马珩才低声问了句,“孤念着你没有亲人,怕你生产之时心中委屈,天南海北替你找兄长,时局正乱,处处阻碍,孤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瞧着你最近心情不好,特意叫人来同你说说话,你倒好,哭成这样,叫孤如何是好?”
沈荞将脸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了片刻,然后才抹了眼泪,紧紧抱住他的腰,“臣妾只是太高兴了,谢陛下这么念着臣妾,我心里,觉得高兴得很,我常常思念兄长,他走之时情形很不好,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兄长曝尸荒野,无人收尸,我……我刚见着他,心里又高兴又酸涩又难过。”
司马珩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为何从来不同孤说?”
她总是瞧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每每哄他的时候伶俐得很,倒是第一次同他讲这种话。
沈荞自觉失言,眼珠子转了一转,低声道:“陛下诸事繁忙,处理的都是天下大事,臣妾这点思念兄长的私心,又怎敢叨扰陛下。”
你突然这么讲良心叫人怪意外的。
司马珩掐了掐她的腰肢,不满道:“国事重要,家事自然也重要,今后若有事,直接跟孤讲,莫叫孤去猜。”
沈荞颔首,重重抱了他一下,“谢谢陛下。”
“好了,擦擦眼泪,同你兄长叙叙旧。”
沈荞抬头,眼里还含着泪,脸色却好了很多,“陛下,臣妾想叫兄长看看他一双外甥。”
司马珩扬声叫了一声乳母,“去把小皇子和小公主抱来。”
他终于松开她,沈荞紧张地搓着手,沈淮重新踏入了殿中,同妹妹相看两泪眼。
司马珩难得通情达理,“孤还有事,你们聊。”
他走了,太医请了脉说了声娘娘身子还是要养着,便也出去了。
乳母抱着一双龙凤胎进来。
小皇子在睡,小公主刚睡醒,咿咿呀呀晃着脑袋,沈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大约分开太久,而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妹妹,她也只能当他是哥哥的影子,于是热切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他激动到眼眶发热。
乳母小声道:“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抱来了。”
沈荞因着生产时候不顺利,月子里病气重,都不大看孩子,甚至于到现在还是觉得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看两个小孩,总觉得看的不是儿子和女儿,而是玩伴。
于是她看着哥哥,又看了两眼在摇头晃脑的小女娃,伸手过去捏捏她的脸,冲着沈淮笑了笑,“哥哥你快看,特别好玩。”
沈淮:“……”
她年少时候蹲在邻居家里玩人家里的大鹅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
第四十五章 你骂孤一句叫我听听
自然, 玩人家的大鹅,结果就是被大鹅追得满院子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打了野鸡同邻居大娘赔礼道歉, 大娘叉着腰数落了好几遍, 言说他没把妹妹教好,日后若嫁人, 到了夫君家里,遇到厉害婆婆, 是要吃苦头的。
他连连应是, 回去看她哭得委屈, 又不忍心责备她了。
大娘是个好人, 虽数落二人许久,也收了他的野鸡, 转头又杀了鹅,炖了鹅肉盛了一大碗给他们送来。
小荞第一次吃鹅肉,吃得满眼泪, 因为觉得鹅太可怜了,白天还在雄赳赳气昂昂满院子追着她跑, 晚上就被炖了。
沈淮吓唬她:“这世道, 人同动物也无甚分别, 多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 所以凡事莫要强出头, 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
小荞点着头, “放心吧哥哥, 我很聪慧的。”
沈淮如今瞧着她冲他笑,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她确实聪慧, 将自己照顾的很妥帖。
他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最后低声叹了口气,“你啊,怎生还是没长大似的?”
沈荞又觉得难过起来,以往哥哥也是这样,总是会不经意地叹口气,说:“小荞,你怎么长不大似的。”
沈荞便撒娇似地摇着头,“天塌了哥哥顶着,我不要长大。”
哥哥便笑,“好,哥给你顶着。”
后来,哥哥真的替她顶起了一片天,可惜她真的很幼稚,不懂他对她的担忧和顾虑。不懂自己好,哥哥才会放心,把自己搞得很狼狈,误以为哥哥能轻松一点,最后把他搞得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