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荞肚子越发大了,且大得离谱,是以总是很累,她靠在贵妃榻上,轻声叹了口气,“非是我不放你走,你的奴籍尚在,我便是放你走了,你也出不了宫,出了宫,你也走不出敬都。”
她没有资格还她自由身,库图将她留给她的时候,自然不是口头上许诺一下,司马珩就敢随便安排在沈荞身边的。
福吉入了奴籍,就意味着,没有自由身,同容湛一样。
而沈荞无法消除她的奴籍。
“当初是你自愿的,我知晓你是为了库图将军,可他把你留在我身边,也并非全然是因为容湛,而是觉得,你年纪尚小,不该忍受关外的厮杀,而我身边,会安全许多。”
外族女子入了宫侍奉,需得满三年才可脱去奴籍,到那时,她便同其他宫女一样,到了年纪,就可被放出宫,寻一门亲事,过安稳日子。
福吉满眼含泪,她不是个脑子太过灵活的人,将军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将军要她帮着看容湛,自己便来了。到如今沈荞提醒她,她才想到,将军是不想她再跟着他冒险。
她在关外名声太大,太危险了。
福吉哽咽了一下,拿袖子擦干眼泪,“求娘娘帮帮我,来日福吉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娘娘。”
沈荞心里也难受了一下,上一回听到这话,还是叶小植说的。
干嘛动不动就要当牛做马呢?
沈荞很快便想明白了,因为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处在最底层的人,想要求人帮忙,只能“当牛做马”了。
来日沈荞遇上跨不过去的坎,怕也是跪在谁的面前,绝望地说自己愿意当牛做马去报答。
都是可怜人罢了。
饶是福吉这样武艺高强的人,遇到事了,也只能卑躬屈膝。
沈荞叹了口气,“我替你问问殿下,你莫伤心了。战事吃紧,虽则你武艺高强,能助库图将军一臂之力,但打仗哪里那么容易,你便是去了,也忙不上太多忙,徒惹得库图将军再次为你担心罢了。”
福吉眨了眨眼,逼退自己的眼泪,“士为知己者死。”
沈荞点点头,“你若想好了,我便为你争取一下。”
福吉磕了两个头,退下的时候,婉嫔正好进来。
沈荞起了身,她如今见了谁,都不必拜,只是直了直身,“婉嫔娘娘,您怎么来了?”
婉嫔摆摆手,“莫起身了,我只是来瞧瞧你。”
她坐下,同沈荞说了会儿话。
只是关心她几句,也没有说什么要紧话,沈荞原本害怕她来同自己侄女讨说法,到她走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叶小植还说:“这婉嫔娘娘素来性子清冷,从不与人亲近,如今来东宫,怕也只是因为旁的妃子都来照过面了,她不好不来。”
沈荞“嗯”了声,“兴许吧!”
没几日,沈荞突然浑身出疹子,太医去了几次,怎么也查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说是天气渐热,恐是招惹了什么虫蚁。
司马珩特意回了一趟,叫人把东宫上上下下清扫一遍,沈荞也没什么事,便说不必大费周章了,但司马珩是个较真的人,不仅彻底清扫,还逐一清查了饮食起居。
最后还真发现了问题,沈荞拿来熏衣服的熏香,被掺了东西,那香味招虫子得很。
司库房里的太监们都被抓了起来,审了好几遍,却查到了婉嫔娘娘的头上,这款熏香味道淡,宫里会用的,只有沈荞和婉嫔娘娘二人,婉嫔拿来熏屋子,沈荞受不了衣服浆洗出来一股子植物草茎味道,总是拿熏香来熏衣服,她没什么要求,只说要款味道清淡些的。
早两个月,婉嫔说这香略刺鼻,自己写了个配方,叫他们照着配,制出来的香味道清淡许多,恰东宫的良娣也说这香还不够清淡,太监便给新换了。
容湛回来汇报的时候,司马珩眉头紧锁。
沈荞眼珠子转了转,轻声道:“兴许只是巧合罢了。”
哪里那么多的巧合,她前几日还特意来东宫坐了坐,倒是为了证实自己不心虚吗?
司马珩瞧了她一眼,“你还是心思单纯,太过温善了些。”
沈荞眯了眯眼:你要不是眼神这么认真,我都觉得你在讽刺我……你认真的吗?
沈荞没想到,自己能在他面前得一个温善的评价。
她低了低头,“殿下是在说妾愚钝吧!旁人欺负到妾头上,妾也不知道。其实妾也不是没有心眼,只是什么都不了解,便无从防备。既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
“有些事,孤不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开心愉快些,莫被那些烦心事所扰。”司马珩握了握她手,“你莫操心这些了,孤会看着办的。”
如果快乐必须建立在无知上,那沈荞宁可不要。她不是那种喜欢傻乐的人。
沈荞倏忽反握住他的手,“那殿下能护着妾多久?”
“你想多久?”
沈荞微微愣,缓慢垂下眉眼,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松开手,叹口气,“罢了,妾不问了,殿下也莫要回答了,有一日便是妾一日的福气,饶是殿下说能护着妾一辈子,妾又怎敢奢求呢,来日色衰爱弛,若是想起今日殿下说的话,妾便不能坦然接受了。”
太子兄你可听懂了?
就你小嘴能叭叭,你倒是做点儿实际事。
司马珩微微蹙了下眉,若有所思了会儿,“你觉得孤说的话不作数?你莫要太贪心了,孤对你还不够好?”
沈荞瞧他有些不耐烦了,便忙收了表情,轻笑道:“妾一点都不贪心,只是太过于心悦殿下,难免生出奢念,殿下莫不高兴,妾知道自己身份。若有那日,妾会自觉退后,不会惹殿下不高兴的。”
果然男人都是狗东西。我信你的屁话才有鬼了。
司马珩却并未高兴,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孤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