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叶小植都忍不住悄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沈荞表情愤愤,“冷暴力,这绝对是冷暴力。他想逼着我先低头,我偏不。”
前朝终于开始论功行赏了,沈淮军功卓著,列封一品护国大将军,加封万户侯,封号下来的时候,举朝震惊,觉得陛下怕是疯了,但此封赏也算有理有据,其余军功卓著者,都有不小的嘉赏,如此算下来,沈淮倒也不算殊荣。
但结合沈贵妃最近遭冷遇,大家便也模糊地猜到,陛下也并非全无考虑,恐怕是如今朝局稳定需要一个有名望有才能的将军,所以便把沈淮提拔上来,更是为了避免落得个兔死狗烹的骂名。
至于沈荞,尊荣过多,如今怕是要打压一下,以免过于骄纵,引得前朝后宫勾连谋乱,毕竟先皇后卢氏的例子尚且历历在目。
就连沈荞的亲生父亲都获封了太常寺卿,如此一来,沈家倏忽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早先沈荞还在给哥哥物色嫂嫂,挑来挑去,沈淮都不大上心,如今更是头疼,因着适龄,沈淮又一表人才,敬都名门望族遣来的媒人,快把将军府的门槛踏破了,只是沈淮依旧没有松口。
值此之际,沈淮也有些犯嘀咕,他对自己的封赏也有些意外,觉得自己远不止此,而陛下对小荞突然这个样子,他也怀疑是不是有着几分自己的缘故,他盼望显达些能为妹妹撑腰,可又怕自己太过刺眼,反而连累了妹妹。
故而他哪里有心思去挑选什么妻子,媒人都没让进门,全都推拒了,此时若是急吼吼地去娶妻,难保不会让陛下怀疑他意图结交党羽对小荞更防备。
不值当。
倒是司马珩在宴会上提了一句,“爱卿可有中意的女子,说出来孤给你赐婚,你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莫要不上心。”
沈淮近前拜谢:“谢陛下体恤,臣若有中意的,会提请陛下赐婚的。”
不仅仅是沈淮,朝廷里一群人都吃饱了没事干,全都媒婆化身似的,一边给沈淮物色老婆,一边还在催司马珩早日处置朝露殿的选侍,莫要寒了藩部的心。另外催着陛下早日行登基礼,早日扩充后宫,为司马家开枝散叶。
沈荞听说的时候,执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叶小植小声埋怨,“那些个大臣,怎就这样闲。”
沈荞笑了笑,“文官自古以来就有劝谏之责,事关皇嗣就是事关社稷,事关社稷,便无小事,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回首来时路,沈荞忽觉一路走来并没有预想的那么艰难,司马珩也曾一心一意待她很久,如此也便足够了。她没资格埋怨他,甚至还要感激他。只是既有选择,她不愿意待在这后宫,看他三妻四妾,看他子孙满堂。
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幸运了,司马珩如今不敢动她,他需要哥哥,倚仗哥哥,也看重阿景和毓儿,不会让他们的母亲成为阶下囚,更不会处置她。
沈荞手里,还有他一份无字诏书。
只是写什么,沈荞还没有想好。
虽则他不会动她,可他的脾性向来古怪,沈荞得想一个既能全了他的脸面,又能全身而退的理由。
正这样想着,倏忽茶杯落了地。
沈荞回身的时候,小植正慌张跪地收拾,“对不起娘娘,奴婢没有看清,手滑了。”
沈荞眉头便狠狠蹙起来,那日里唤了好几个太医来,都说怪哉,但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是开了药,叫她吃着。每每问她,她都说好多了,可沈荞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多了。
沈荞倏忽攥住她的手,“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样了?”
叶小植见瞒不下去,苦笑一声,“娘娘,我怕……快要看不见了。”
她抬头,沈荞瞧见她的眼瞳,瞳色越发浅淡了,瞧着妖冶得很。
叶小植闭上眼,垂头道:“别看了娘娘,莫要吓着了,奴婢早几日就想跟您说,不若您放我出宫吧!奴婢怕是不中用了。”
第六十二章 你看你还生气了
太医去了一波又一波, 谁也没有法子。
沈荞看着小植,常常会出神,小植始终把她当主子, 尽心侍奉, 从不逾越,她很少在她面前骄纵, 即便她疼爱她超过任何一个人,也未做过任何不合规矩的事。
沈荞曾问过她, 为何这样拘谨, 她只笑笑, “主子就是主子, 娘娘待小植好,小植感激, 却不能失了本分。”
便是如今,沈荞满心焦虑,她也只是一副恭谨的样子:“娘娘莫忧心, 从前大巫还说,奴婢活不到十六。可我又活了这么些年, 也算是赚了。且奴婢除了快看不见, 身子骨还是好的。”
沈荞蹙眉, 丝毫不觉得宽慰, “你把我当主子, 我却一直当你是妹妹, 你不好, 我哪里会好去。”
小植摇摇头,“小植挺好的,只是遗憾不能再伺候娘娘, 亭儿又不会说话,您身边怕是要新物色侍女了。”
她之所以隐瞒,不是病得快要活不下去了,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还能再多陪娘娘几日。
在沈荞跟前的日子,是她这辈子过得最舒适的日子。
她觉得自己像个人一样活着,努力干活就有饭吃,做的好就有嘉奖,不用战战兢兢,不必提心吊胆,无人再说她是个灾星。
司马珩对选侍之事迟迟没有决断,大阿珠等人亦来过清和宫刺探口风,沈荞因着小植的事没有心情应付,一概打发了。
可很快却传来消息,说朝露殿的选侍朵婀娘子,跟着大阿珠来清和宫的时候,被沈贵妃的侍女吓到了,回去便病了一场。
沈荞的侍女长相怪异,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但沈荞敲打过几次,但凡是乱说话的,都受了惩罚。
可如今涉及的却是选侍,且那选侍们身份都不一般。
亭儿焦急地给她比划着,却因为说不明白而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个小太监磕磕绊绊给沈荞陈述了一遍,“外头疯传,说娘娘的侍女……被脏东西附身,不干净。”
那些流言仿佛重新席卷而来,皇宫也不比村落更文明多少,肮脏的话语甚至更多更密,更有甚者,说叶小植本就是巫女妖女,帮助沈荞蛊惑君心。
沈荞听完,沉默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
她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不知道是无知愚昧导致的愚蠢,还是有人在背后搅和。
沈荞只觉得一瞬间头像是要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