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沈灼之间终究只是一个错误,年少的惊鸿一瞥,南山亭的怦然心动,到最后都不过是梦中的虚影,照不进现实。
另一边,沈灼逆着人群而上,坚定地走向凌霜雪。
对其他人的比赛兴致缺缺的师尊早已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单手托腮,目光淡然。他总是这般,波澜不惊,不管是沈灼面对困境还是沈灼回来,他都没有过分的紧张和激动。
他的情绪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下,让人无从探究。
沈灼在他面前站定,脸上没有完成彼此约定的喜悦,有的只是惆怅和疲倦。
场下的喧嚣欢呼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发现自己从始至终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就算一切如他所愿,他也听不见属于他的喝彩。他仿佛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对一切冷眼旁观。
他的命运终究被改变了太多,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种变化,只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翻来覆去地念叨,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沈灼忍不住苦笑,在他眼里场下众生皆为虚幻,只有凌霜雪至始至终真实清晰。
师尊。
沈灼在唇齿间滚过凌霜雪的名字,眼底是热切是希冀。比起在场的这些人,只有凌霜雪明白这场比赛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他洗刷冒牌货带给他的屈辱,却依旧没有办法自证清白,让世人知道过去的一切非他所为。
夺舍二字说来轻巧,却是空口无凭。就算相信他的人力证清白,敌人也会借题发挥,四处捅刀,让他百口莫辩。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辩解,而是选择抗下这一切,寻找可以翻盘的机会。他以为他会一直独木前行,纵有无数的委屈也只有压|在心头,不可言说。
直到一场大醉,他黑暗的领空射进来一束光,他揣着满腹的委屈一回头,发现凌霜雪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一直陪着他。
凌霜雪什么都明白,从那扇门到那团火,他一直都分的清楚。
他知道冒牌货不是沈灼,所以他不在乎冒牌货会变成什么样。但他在乎沈灼,所以沈灼回来后,他愿意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沈灼手上。
沈灼无处安分的不满和茫然有了着陆的地方,他伸出手想要讨个安慰,凌霜雪却把膝盖上的娇娇抱起来放在他怀里。
沈灼抱着娇娇,娇娇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下来,去找九尾猫,我和师尊说说话。沈灼一松手,娇娇一个翻身落地,化身成年体,瞅了眼密切关注战局的时渊夜,叼走他座位上的九尾猫。
沈灼在凌霜雪的旁边坐下来,手上闲不住,给凌霜雪泡了一壶茶。茶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
第一杯茶依旧是端给凌霜雪,凌霜雪看着杯盏中金色的茶汤,并不急于品赏。他斜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灼,问道:最后为什么要选择留手?
身在高台,凌霜雪没有错过战局的任何一个细节,在比赛的最后,沈灼是有时间使用乾坤剑法,以剑意制胜,但是他放弃了。
这一退便是双方留手,成了平局。
沈灼倒茶的动作一顿,好一会儿后才放下悬着的茶壶,他抬头对上凌霜雪的目光,问道:师尊希望我和江凌斗个你死我活吗?
凌霜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身体往前,拉近和沈灼的距离。他说:没这个必要。
江凌和沈灼不是仇人,切磋一场倒也无妨,倘若真的要痛下杀手,拿出底牌拼个你死我活,那最后的结局未必是凌霜雪想要看到的。
沈灼笑了,凌霜雪说的对,不仅没这个必要,甚至连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他和江凌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在这段被愚弄的人生中,他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短暂的在江凌的人生中路过,留下了名字,就被篡改了命运,从云端跌入地狱,声名狼藉。
江凌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足够优秀,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同时想要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就被人惦记上,被同性纠|缠骚扰多年。
说到底,他们都是被人戏弄的对象,两个可悲的受害者。
他们没有错,真正有错的是漠视他人的性命,不把别人的人生当回事的穿书者。他们一时兴起而来,翻弄出腥风血雨后拍拍屁|股走人,把烂摊子留给所有人。
沈灼不禁愤怒,可是愤怒之后更多的是无能为力。他的神情变得苦涩,连喝到嘴里的茶都变了味道。明明是按照凌霜雪的口味做的甜,却还是一路苦到心里,让人忍不住皱眉。
我当初对江凌多少有一些怨恨,诱导他参加宗门大比,想要和他争这个高下。可是当我们真的站上去,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和我想的不一样。我迁怒的不过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可怜人,我起码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却还蒙在鼓里。
沈灼轻笑自嘲,可是笑着笑着就委屈起来。见过光的人被抛弃在黑暗中,那是天塌地陷般的绝望。好不容易再度看见光,越是追着光跑就越是依赖,想要拥抱,想要宽慰。
师尊,我要是和江凌动真格,你觉得我能赢吗?沈灼问道,可是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他不期待凌霜雪的答案,正准备转转移话题,就听见凌霜雪认真道:有点难,这是江凌的主场,气运会向着他。
沈灼愣住,凌霜雪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但仔细一想却处处都是问题。
这次宗门大比变数颇多,除了沈灼还有一个被改变了命运避免死亡的曹疯子。比赛中脱颖而出的人数不少,就算江凌是最显眼的一匹黑马,其他人也只会议论期待,不敢笃定他就是胜利者。
可是凌霜雪不一样,他说江凌气运加身,这笃定的口气就只差点补一句江凌是主角,旁人打不过。
沈灼不禁诧异,他刚想问,凌霜雪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不过凡事无绝对,虽然气运站在江凌这边,但你也不差。
凌霜雪突然一碗水端平,把笃定的口气变的模糊。沈灼笑了起来,揉着额角暗道自己想多了。
凌霜雪见他不说话,眉间略有疲态,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防止窥探的禁制落下,他和沈灼的一切言谈举止都被隔绝在世人的视线范围之外。
如果不舒服,可以倒下休息一会儿。凌霜雪拍了拍自己的腿,道:给你靠!
沈灼:?
沈灼不解地看着凌霜雪,他的动作太自然,以至于沈灼险些忽略这是如此的暧|昧。
凌霜雪并没有觉得有不妥之处,他一本正经地做着暧|昧的举动,神情依旧坦然,道:你是想丹试也和闻人且打个平局?
武试一场平局就够了,要是丹试亦是如此,对沈灼的利会大打折扣。
而且凌霜雪所处的看台位置足够富余,他觉得让沈灼躺下来休息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他落了禁制,其他人不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沈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乖乖地躺下去,靠在凌霜雪的大|腿上。
凌霜雪的腿笔直修长,肌肉紧实,靠起来并不是特别舒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灼倒下去后感到全身放松。他甚至有些欢喜,心里是莫名的愉悦。
凌霜雪从储物镯里翻出一件披风,轻轻地搭在沈灼的身上。
沈灼看着头顶上的苍穹,乌云密布,似有一场暴风雪在酝酿。他看着看着,心里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毫无睡意。
很快,凌霜雪发现他的异样,抬手落在他的眼睛上,覆盖了他的眼,遮去那无尽的阴云,反倒是从指缝中落下微光,像是黑暗中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