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入了冬,外面的寒意一日更比一日冷,沈灼灵力外放,驱散了一身的寒气,这才走到凌霜雪跟前问好。
凌霜雪没什么精神,托腮靠着,看着窗外未曾凋零的花叶上起了一层浅浅的薄霜。他微微蹙眉,屈指一弹,灵力落入花叶间,那点薄霜很快消散。
沈灼拿出从南山亭买的吃食和许琦送的酒,道:今日无事,师尊同我共饮一杯如何?
酒?凌霜雪昏昏欲睡的神情一振,拿起其中一瓶打开,浓烈的酒香四溢,让人闻起来就很有感觉。
你去南山亭买酒了?凌霜雪问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这东西,印象中上一次肆意畅怀还是和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们难得一聚,便多喝了几杯,最后都是伶仃大醉,连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只知道第二天一睁眼就是晌午,时渊夜坐在他床前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此后凌霜雪就被时渊夜单方面禁酒,凌霜雪不贪这东西,也就遂了时渊夜的意。
师尊不用担心,这是旁人送的,我试过了,你可以喝。沈灼把酒带回来之前检查过,确定不会对凌霜雪的身体造成伤害,这才敢摆到凌霜雪面前。
凌霜雪轻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要说这玄门的酒,当属卢阳河许家,纵然是千杯不醉,在许家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凌霜雪说着喝了一口,细品之后抬头看着沈灼,有些诧异道:你这位朋友是许家的人?
沈灼笑着给凌霜雪斟酒:是小尖塔楼的许琦许师兄。
凌霜雪暗自沉吟,若有所思道:小尖塔楼的赌局
凌霜雪的声音微不可闻,沈灼没有听清,他拿出娇娇的食物把娇娇支到门外,自己给凌霜雪夹菜,陪凌霜雪饮酒。
花酿除了后劲足,并不伤身,酒气上头还能感觉到酒力转换为灵气,热气从毛孔里散出来。
沈灼酒量不算好,但今日不知为何,一直不见醉。他喝的也不少,却还是十分清醒。
相比之下,凌霜雪醉的要快一些,但他醉了很安静,一个人端着酒杯盘膝坐着。因为热的缘故,衣襟拉开些,薄汗湿润了精致的锁骨,如瀑的黑发垂在肩上。
外面夜色|降临,灯火照进来,在他身上落了一层薄光。他的眉目如水墨晕染,白皙的面容因为酒劲有了一点红润之色,仿佛是带着朝露的桃花,纯而娇艳。
沈灼不知道他醉了,起身收拾矮桌上的残渣,凌霜雪闪电般出手把他扣住,不满地皱眉,声音不似以往清冽,而是带着一点鼻音,问道:你去哪儿?
沈灼指着盘子: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天色不早了,师尊要就寝了吗?
凌霜雪反应迟钝地看了眼盘子,也没听见沈灼在问什么,舒了口气,喝完手里的最后一杯酒,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沈灼道了一声好,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凌霜雪却扣的更紧,道:不许。
我怕一转眼,你又不见了。
沈灼感到诧异,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凌霜雪的异常,他试图比数让凌霜雪数一数,又怕伎俩太蠢,反惹凌霜雪不悦。
师尊不松手,我不方便。沈灼试着讲道理,凌霜雪却不满地瞪他一眼,随后抬手甩了个除尘术,骄傲道:这样就可以了。
沈灼:
这种小事实在不值得凌霜雪浪费灵力,沈灼心疼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不能同喝醉的人讲道理,只好一切顺着凌霜雪的心意。
师尊真厉害。
沈灼很给面子的夸奖了一句,谁知凌霜雪的脸色迅速地垮了下来,伤心道:我不厉害,我把徒弟弄丢了。
怎么会?师尊现在不是正牵着我吗?沈灼抬起手给凌霜雪看,他的手指正紧紧地握着沈灼的护腕。
凌霜雪看的别扭,他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看,然后掰开沈灼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道:这样就不会弄丢了,十指同心,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凌霜雪笑了起来,面若桃花,眼神迷离,蒙上一层水光,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酒劲卸去了清冷和口是心非,整个人都变得坦率。
沈灼看着他们相扣的手,觉得有点奇怪。凌霜雪刚才的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却是每一句都饱含深意,
凌霜雪是觉得他把沈灼弄丢了,所以醉酒后的潜意识里才会牢牢地抓住沈灼,弥补现实的遗憾。
沈灼惊疑不定,问道:师尊,我是谁?
凌霜雪笑道:乖徒弟,来,给师尊看看,你都长那么高了,我还没好好看看你。
沈灼直直地看着凌霜雪,握住他伸出的另一只手,四目相对,眼神晦暗不明,又道:师尊陪了我十一年,怎么能叫没有好好看看我?
我也不是每天都能看见你,有些时候你去跑任务,我就看不见了。凌霜雪的神情里依旧不见醉态,除了说话反应慢一点,整个人很正常。
冒牌货顶替沈灼的这十年的确没有日日留在凌霜雪身边,他为了追江凌,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是常态。而且他和凌霜雪关系闹的很僵,凌霜雪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追江凌和跑任务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仔细回想自己回来后的种种,发现很多地方都有端倪之处,他师尊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他当时不确定,又自欺欺人,直接忽略过去。
凌霜雪竟然什么都知道,沈灼震惊之下,心情变得无比的复杂。这个答案把他拖入另一个谜团,他开始审视自己的穿越和被夺舍。
师尊你一直都知道,对吗?那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沈灼问道,这一次凌霜雪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他看了良久,笑了起来:该就寝了。
说着便拉着沈灼出了暖阁,路过沈灼住的房间,凌霜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沈灼,认真道:跟师尊睡,不哭,师尊会照顾你。
沈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霜雪这时候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十一年前的小屁孩,正在哄他。
凌霜雪等不到答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害怕离别是人之常情,但你要习惯,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沈家也有沈家的命数。你不属于沈家,你属于这个人间。
沈灼和爹娘感情深厚,他从出生起就觉得自己应该继承沈家,带着沈家走向更加辉煌的时刻,更上一层楼。
可是凌霜雪却说他不属于沈家,这要是平时沈灼说不定笑笑就算了,可是今日趁着凌霜雪醉酒,他心里的那些疑惑是一个也藏不住。
凌霜雪这话明显是对十一年前的他说的,那个时候的他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沈家也是风头正盛。他还等着学成归去,成为沈家的掌舵人,哪里会听这种话?
沈灼找回当年的少年气,道:我爹娘都说了我是沈家未来的家主,师尊说的不对。
凌霜雪蹙眉,抬手摸摸沈灼的头,有些伤感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又不肯回答。
沈灼不死心,道:师尊,你说我属于人间,那你呢?
我?凌霜雪眉目飞扬,傲气凌云,潇洒道:待你有朝一日能够肩负天下苍生,我便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