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愣住,再度对上段炎淳的视线,他看见的是鼓励和疼爱,心底骤然酸涩,眼底有泪光闪烁。
段炎淳这是把他认出来了,但是他没有训斥,也没有责备,还是如同少时那般待他亲厚。
一想到冒牌货对段家的所作所为,沈灼心里就更堵了。比起这样的关怀,他竟然更希望段炎淳闻讯当年事,质问他为何对段秋下毒手。
可惜段炎淳没有,他抬手拍拍沈灼的肩,是长者无声的安抚。
这一幕幕落在众人的眼里险些惊掉他们的下巴,他们完全看不出沈灼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让段炎淳亲自为他佩玉正衣冠。
友人也是吃惊不已,凑上前来绕着沈灼上下打量,横看竖看都觉得像,实在是太像了,遮住脸后仿佛是段寒舟站在段炎淳面前,听从父亲的谆谆教诲。
友人抓耳挠腮,打起了沈灼面具的主意。段炎淳看出他的心思,轻咳一声,道:卓兄,我们走吧,今日就让我尽这地主之谊,和你一醉方休。
卓冉笑道:好说好说。
随后转身看向经过大风大浪,淡定无比的掌柜,道:掌柜的,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给这位小兄弟吧。难得遇见个有趣的后生,他的一切账目都记在我头上,改天自来消账。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沈灼赶紧回神,收敛心中苦涩的情绪。他对此人印象不深,不愿受他人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段炎淳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安心受着。
沈灼唇微动,心中天人交战,把险些脱口而出的称谓压下去,道:谢谢。
段炎淳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微顿,心中欣慰不已。不由地看向丹心宗的几人,警告的意味不言而明。
严洛冰缩了缩脖子,他察觉到了段炎淳的杀意,这事要是继续纠|缠下去,恐怕对他不利。
万宝楼的其他人没有段炎淳那么好的风度,一个个义愤填膺,免不了要给丹心宗几个白眼。
卓冉抓着自己的胡子想了又想,始终猜不透沈灼的身份。
段炎淳不打算给他解惑,吩咐身旁的弟子道:我不是说了让把门口那块牌子撤了吗?你们怎么还留着?寒舟胡闹就算了,你们也跟着胡闹,成何体统?
弟子们顿时苦着脸,不敢吭声。一个楼主,一个少主,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段炎淳见状,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等寒舟自己撤下来。段扬,你跑一趟花锦城,让寒舟备份年礼替我送到沈家。
段扬道:楼主你放心,就算你不说,少主也是每年都去沈家拜访,今年他就在花锦城,肯定不会忘。
今年和往常不同,你让他再备一张年后拍卖会的帖子。唔,交给沈灼。段炎淳说道,旁边几人吓了一跳。
段扬更是垮下脸,段寒舟和沈灼积怨已久,这些年连面都没见,让段寒舟给沈灼送帖子,这不是存心挑事吗?
段扬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仿佛能预见段寒舟怒火冲天,寻他晦气。
第五十七章 晋江独发
卓冉把房间让出来给沈灼,掌柜是个会来事的人精,也不管沈灼刚才和丹心宗闹出的恩怨,一边吩咐店小二把房间收拾出来,一边招呼沈灼在大堂吃点东西,喝点茶水,歇一歇。
沈灼这一动,那个修士也忙不迭地爬起来跟着沈灼走。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次真的抱了一个大腿,只要自己表现好,说不定以后出门还能横着走。
掌柜见沈灼没说话便没管,视线飘忽之时,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灼旁边还有一人,而且看沈灼的态度,对这人很是恭敬,并非普通的同行之人。
掌柜心头诧异,但没有说什么,转身叮嘱店小二好生招待。
沈灼的情绪还有些没收回来,落座后没有说话,倒是那个修士开始知知不休地声讨丹心宗的罪行,手舞足蹈,义愤填膺,仿佛是个豪气万千的侠义之士正在给天下人讨个公道。
沈灼没有搭理他,倒是凌霜雪看了一眼,轻拍娇娇的背脊,夹了一块掌柜特意让人送来的生肉喂给它。
血味让娇娇醒过来,它在凌霜雪的怀里撒个娇,翻身跳到桌子上,一边甩着自己的大尾巴,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生肉。
野兽的野性与生俱来,就算是成了缩小版也不可和家猫同语。修士注意到小豹子油光水滑,皮毛柔顺,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头,眼底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他佯装惊讶地伸出手想要和娇娇套近乎,嘴上笑道:这只小兽看起来像是雪豹,两位是从雪域来的吗?
娇娇只对主人和师尊娇憨,在其他人眼里可没那么柔弱。修士的手还没碰到它,就被它抽了一尾巴。娇娇露出獠牙发出咆哮,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凶狠的神情。
修士连忙缩回手,尴尬地笑了笑。
沈灼见状,微有不悦。正巧店小二来告诉他们房间收拾好了,沈灼就要带着凌霜雪上楼。
这位道友,你我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修士跟着站起身,沈灼却拦下他把话挑明。他不需要修士回报,也不想和修士扯上关系,修士因他所累,他救修士一命,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修士顿住,想打个感情牌,用自己的遭遇博个同情。可沈灼不为所动,走的干净利索。
店小二适时拦住修士,做了个请他走的动作。
他们店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跑堂的也能从客人的话语里揣摩出几分意思。见沈灼没有结交的打算,店小二自然不能让人跟上,扰了客人的清静。
修士恨恨地咬牙,察觉到大堂其他人的视线不怀好意,怕他们趁机发难,灰溜溜地走了。
穿过小桥流水的庭院美景就到了卓冉定下的房间,这里环境清幽,布置典雅,房间四周还布置了不少阵法,客人可以放入灵石自行开启。
卓冉一人只订了一间房,但沈灼他们是两个人。店小二解释最近客栈都是客满,没有多余的房间,委屈二人暂且将就一晚。
客栈的房间宽敞,还是个套间,住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沈灼谢过店小二,凌霜雪也把娇娇放下来让它自己去玩。
店小二是个识趣的人,见他们没什么吩咐就先退下,不打扰他们休息。
等人一走,凌霜雪取下帷帽透气,见沈灼带着面具发呆,抬手就要去拿他的面具。
沈灼下意识地抬手挡住,意识到自己过激后,顺手取下面具。他刚才情绪激动,这会儿眼眶还有点泛红。
凌霜雪诧异地看了他两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灼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想起了一点往事,情不自禁。
因为段楼主?凌霜雪一针见血,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站咋凌霜雪的角度,段炎淳的所作所为都有所解释:他认出你了。
凌霜雪看似疑问,口气却很肯定。毕竟是执掌一方势力的家主,这气度拿捏的稳妥,面对和儿女有过节的小辈并没有斤斤计较。
凌霜雪都对他刮目相看,十分满意。沈灼垂首看着掌间的面具,平白的一张脸,遮掩了五官,遮掩了神情和修为,把一切都隐匿在纯白的后面,依然掩盖不住至亲间的熟悉和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