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九哥。”她哽咽了一下,沉默了这么多天,她怕再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你们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泉下有知就指引我完成心愿,至少……把你们迁入像样的坟茔,入土为安。”她欠他们的太多了,能补偿的,也就这么一点点,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是啊,入土才能为安,她这没有入土的,怕是还有无尽的折磨。
或许未来的一切,才是真正的黄泉火照路。她必须从这些苦痛艰难中走过去,才能到达她该去的地方。
斓丹回到草屋的时候,屋里多了一个人,她吓得一抖,探询地看灶台前烧火的老头儿,骇然发现——虽然容貌、衣着相差无几,人却不是那个一边嫌弃一边照顾她的老头儿了。
“我和老伴这就给姑娘烧水洗澡。”新老头儿讨好地说,态度卑微。
老伴?
斓丹回头细看那个哆哆嗦嗦地忙着准备的妇人,打扮得和她很像,或者说她一直在模仿这个妇人的穿着。妇人用脏布条包着脸,看来真的有些皮肤病。
“你们……”斓丹疑惑地问道。
“我们是这里的看坟人,最近老家有事,亭长让我们先回去料理料理。”看坟人毕恭毕敬地说,眼神微微闪缩。
斓丹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看坟的夫妻是计划的最外层,他们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她经历了一些事,有了些心得,所谓阴谋,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绝非眼前所见那么简单。这对夫妻的出现带给她巨大的震撼,并不亚于她的弑君计划。
原来,想做成一件事,竟要这样细心,这样滴水不漏。
怪不得那些送尸体来的杂役兵丁,看见她并不留意,不仅仅是她改换了容貌打扮,而是她装扮成的妇人早已存在,理所应当。
老头儿虽然没给她做太多易容,可谁会注意一个最底层、最低贱的看坟人呢?穿戴身高差不多,也就无人察觉了。她是因为和老头儿太熟,才一眼就发觉了其中的不同。
洗澡的时候,斓丹摸着自己的脸,才拆了纱布,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她竟然不知道。
她就要进入新的阴谋了。这让她对自己、对未来都增加了一丝好奇,她努力地向水里的模糊影子看去,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就算了,她也没有强烈的意愿去看自己的新脸,不过是另一副皮囊罢了。
替换的衣衫整整齐齐地放在床铺上,考究艳丽,和周遭的粗糙肮脏极为不称。斓丹费了些劲儿才穿好,往昔的她,总有宫女服侍,没想到华丽的裙衫竟有这么多难以搞定的细节。
开门出来的时候,头发没有干,被寒风一吹,瞬间挂了些许冰霜。
四个精壮的护卫和一辆华贵的马车,宛如从天而降一般,无声无息地等在屋外,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
“请吧。”为首的护卫恭敬得体地搀扶她上车,一举一动皆有规矩,不像来自普通人家。
斓丹也没多话,尚不灵活的左腿、左手让她上车的动作有些狼狈,护卫们训练有素地视若无睹。
一直到马车启动,她都整衣危坐。这一走,才是去往她的下一世。夜很静,除了车马行路的声音,再无其他。所有轻微的话语声,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主人吩咐,千万不要心急,三天后再动手,一定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斓丹明明白白,她的右手猛地掐住车厢内的扶手,青筋毕现。她早就担心那对夫妻会被灭口,看见护卫们都随马车离开,还稍微松了口气,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她并没有出声相求,就连她自己都可能是下一个牺牲品,还有什么能力出手相救呢?
衡量、自知……好像突然之间,在她的生命里至关重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