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明看着他笑眯眯地起身上马,坐在地上叹了好一会儿气,抱怨道:“北漠人就是狡诈!”
孙世祥上马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叫他,“小将军,走啊!”
苏易明立刻又笑了,爬起来飞身上马追赶队伍,哈哈大笑地说:“来了,来了!”
马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树林里开出来的道路弯弯曲曲,树枝重重叠叠,把视线遮挡得很是逼仄,让人只能看见前方不远的路。
斓丹走在队伍中间,心情如天空般阴霾郁闷,沉默地跟随其他人麻木前行。
用了小半个时辰出了树林,视野骤然开阔,眼前竟是一片苍茫无际的草原。斓丹被这样的场面震慑,只有在这样的广袤中,才能体会天似穹庐的高旷。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边放声高喊边策马扬鞭,无拘无束地奔腾起来,天地太高远了,怎么撒欢都那么渺小无谓。
斓丹也振奋起来,疯狂地跑得帽子都被风吹掉,她无所顾忌玩命地加速,所有的烦恼,甚至思绪都在放肆的奔跑中随风而去。
远远走来一大片羊群,大家都才缓缓拉住马。一阵疯跑后也都有些累,申屠锐便命令下马休息,侍卫们拢起火堆取暖烧水。
斓丹下马后还有些喘,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铃声,她笑着看如落入地面的云朵般的羊群,铃声是赶羊的老爷爷羊鞭上挂的,他的马走得很慢,所以铃声也悠悠的。
侍卫们招呼放羊老头儿来烤火,老头也不推辞,下马凑过来,请大家喝他带的烈酒。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阴暗低矮的天空,苍凉无际的初春草原,悠闲四散的羊群,几匹低头吃草的矫健的骏马……斓丹终于觉得自己来到了边疆。
放羊老头儿喝得高兴,拿出羌笛吹奏,落雪的荒原被这高亢、孤独的曲调渲染得格外哀伤而壮阔。
所有人都静静地倾听着,斓丹被那独特的曲调和声色迷住,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第一次听人吹奏羌笛,这声音特别适合微雪荒原,像历经沧桑的人,仍旧不肯屈服,从胸膛里发出一缕缕哀叹吟诵,直达天际。她从来没想过有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曲调、这样适合如此心境的自己。她的灵魂好像附在那缕尖亢的曲子上,穿过昔日的繁华,穿过断头台那天的风雪,穿过二姐祭拜自己的香火,从申屠锐身边掠过,茫茫不知所往地落寞向前。天那么高,地那么广,她……要去哪里?曲子又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老头终于吹完,大家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曲调里清醒过来,侍卫们故意吵闹着请老头吃带来的肉干和糕饼。
“喜欢?”申屠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斓丹惊觉已经太迟,来不及拭去满脸的泪水。
申屠锐紧贴着她坐下来,看着阴云霭霭的天空轻轻一笑,叹息般地说:“心冷过的人,都会喜欢羌笛的。”
他又说得这么对,她无话可答。被羌笛的曲子弄得太忧伤了,她心累得毫无防御,觉得能靠着他这样坐着也很好,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飘啊飘,去往那未知的前路。
申屠锐突然拉着她站起身,走向那个放羊老头。
“老爷子,你教教她吹笛子。”申屠锐大大咧咧地对老头儿说,这会儿也不摆架子了,拉着斓丹坐到老头身边。
斓丹很害羞,直皱眉,她什么时候要学吹羌笛了?
老头儿笑着看了看申屠锐,又看了看斓丹,从自己的皮囊里掏出一个新笛子,“这是我婆娘前两天给我新做的,送给你们吧。”
斓丹红着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被申屠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才怯怯地笑着接过笛子。
老头儿教起要领,斓丹在音律方面不灵,学得认真,却还是吹得荒腔走板。
“真笨!”申屠锐数落,看不下眼地抢过笛子,他知道自己班门弄斧,向老头儿笑着解释了一下,“老爷子别笑,我只会这一首。”
他吹起来,那曲子虽不及老头儿吹的那首激昂大气,却胜在婉转动人,就像是一首妇人吹给心上人的缠绵思念之曲。
他吹得很好,高低悠扬,悱恻叹息,像一位女子轻轻地倾诉,有些怨,更多的是盼,申屠锐吹着吹着,眼神悲戚茫然起来,似乎也沉迷在曲调之中,哀怨伤感。
最后一个音吹得有些走调,他缓缓放下笛子,“这是我妈妈教我的。”
老头儿也听得伤心,拍了拍申屠锐的肩膀,“小伙子,你吹得好。”他还豪爽地竖起大拇指。
申屠锐被他这么一拍,像是猛然警醒,神色一滞,随即淡淡笑了笑,起身招呼道,“走吧,时候差不多了。”
他没有再拉她,斓丹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伤感颓唐,也许只是因为阴暗的天空和漫漫落雪。
孙世祥趁人不注意蹩到她身边,着急又恳切地低声地说:“姑娘,千万别再惹王爷生气了,尤其是今天。”
斓丹虽然不知道申屠锐怎么了,但是那抹哀伤的背影就足够她乱了心神,软了心肠。
她点了点头,想起他病中喊妈妈的神情,或许不只她才有……想要身边有个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