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丹不敢躲避他的眼神,生怕他从她的闪缩中看出什么,“我不是帮斓凰,是帮你。”
话说出口,她一阵厌恶,她越来越讨厌撒谎,讨厌阴谋,更讨厌隐瞒。
申屠锐沉默了一会儿,像脱力一般倒下来,压在她身上。他的胳膊撑在她身体的两边,并没真正让她负担他的重量。“我……太累了……”他的头枕在她肩上,说话鼻音有些重,听起来像叹息,也像哽咽,“累得都不想去考虑你这话是真是假。”
她突然有些心疼,因为她能理解今天对他来说有多危险和艰难,这种来自内心的疲惫,的确很难承受。她抽出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她要是想什么想多了头疼,很喜欢被人轻轻摸头,温柔的手压在太阳穴上,烦恼也被压下去了似的。显然他也很喜欢,极轻的发出舒服的一声轻哼。
“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睡不着了。”因为像抚摸孩子一样轻抚,她的语气也带了浅淡的母性。
申屠锐又“嗯”了一声,示意她问。
“斓凰真的生了双生子吗?”
申屠锐“嗤”了一声,像是嘲讽,“没有,她只生了女儿。”
斓丹想了想,并没有胡乱发问,免得显得自己太傻,“你……弄了两个男婴?有备无患?”
她问到了他这个计划的最精彩之处,他强打精神多说两句,“所谓知己知彼,才能胜而不殆。申屠铖是个喜欢赶尽杀绝的人,斓凰无论生男生女,他都不打算留下活口,只有准备两个男婴,才能确保成功。”
斓丹点头,想到殿外申屠铖的志得意满,原来他有把握的事情,是那个婴儿根本没机会发出啼哭。
勘破了这个关键,其他疑惑都迎刃而解了,申屠铖的人成功害死了申屠锐和斓凰换进去的第一个男婴,得手后松懈疏忽,没想到还有一个男婴存在,稍微闪神就再没了下手的机会。斓凰她们并不知道鱼龙混杂中谁是申屠铖的人,等她们出手暴露,才更好的防备了她们,成功保住第二个男婴。怪不得从内殿出来个稳婆和宫女泪汗交织,脸色死灰,小小内殿,至少有两拨甚至三拨人马在交锋争斗,虽无刀光剑影却一样生死攸关。投靠申屠铖的人,就算不被灭口,斓凰也绝不会留下她们的性命,这一回合中,输得最惨的就是她们这些最卑贱的下人,不论成与败都必死无疑。
斓丹也理解了申屠铖听到通报后的颓丧,他失败了,不只是交锋失败,更是心机智计的逊色。
她深深觉得过去十八年的宫廷岁月都白活了。她只看见了别人的风光无限,可光鲜荣耀背后的血腥争夺,她像瞎了一样完全瞧不见。要不是申屠锐,恐怕她一辈子都开不了窍,活了个稀里糊涂。
比起申屠兄弟和斓凰,五哥那种野心外露的张狂,简直连“心机”两个字都沾不上边。
“你除掉海珊,固然是为姜儿报仇,更多的是想连夜出宫吧?”她轻笑,谈不上是佩服还是嘲讽。在送孩子出宫这点,斓凰也并没完全按照他的计划把孩子绑在紫孚宫女的腿上,不然又被申屠铖挽回败局了,毕竟孩子吃了药也坚持不了太久,如果被困在宫中出不去也是死路一条。
斓凰早就算计好了这步妙棋,就连申屠锐都没想到,要靠紫孚的眼神提点才能明白,不再争执地离宫而去。
“明天……明天再说吧……我实在太累了,太累了。”他的语声低下去。
斓丹叹了口气,轻轻地给他垫好枕头盖上被子。
其实她还想问,如果斓凰生的是个男孩,必定让两个可怜男婴中的一个替死,另一个也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掩埋以绝后患。申屠锐在送这两个小婴儿进宫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万无生理吧?虽然他和斓凰胜得漂亮,可她却不像以前对他们的成功叹服自愧了,她讨厌这种争斗,不仅斗智,更是斗狠。
“丹阳……”申屠锐毫无防备地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身为皇族,就是生而有罪,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耗费他人性命才能存活;有的人备受冷落,虽是凤凰也落在鸡窝……每个人都要担负自己的罪恶。”
斓丹听了,笑了笑,到底是申屠锐,一针见血。
“所以,那个孩子……我们把她远远地送走,送到一个能平静生活的地方远离权力、野心,就当一个平凡的女人。”
“嗯。”斓丹点头,她很赞成。就像她自己,如果没有灭国之变,没有申屠铖,会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虽然是凤凰落鸡窝,却也不用见识这么多丑恶血腥,未必不好。
“你过来,搂着我……”他闭着眼睛,苦涩地说,“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但是没办法……你就这样陪着我,别离开……”
斓丹的心一颤,赶紧把即刻就要翻涌的悲伤和动摇压回去。
她还是不忍心拒绝,靠过去伸臂抱住他,“一把年纪了还撒娇。”她训了他一句,万般情绪突然全不见了,只剩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