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对不起你,”太后说得毫无诚意,“原本锐儿还想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放你一条生路,让你远游江湖。谁知道你的心太贪,也太狠了。”
苏易明突然在门外奏禀道:“太后娘娘,家父传来消息,他已率部在鄄都三十里布防,拱卫京师周边,潼野知县孟攸已携懿旨漏夜赶赴英山郡,即刻恢复英山知府之职,为皇上回銮做好一切准备。”
申屠铖轻嗤,皇上回銮……皇上已经不是指他了。
“知道了。”太后虽然欣慰,却露出十分疲惫的神情,她想站起来却晃了晃身子,斓丹连忙扶了她一把。太后看她一笑,柔声道:“去,到后堂把我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拿来,”顿了顿,苦笑一下,“要快。”
斓丹有了不祥的预感,心情瞬间沉痛无比,不敢耽误小跑着去拿包袱,再回到厅里来,太后和申屠铖都坐在凳子上,手扶着桌子边,脸色很不好。
“打开。”太后有些喘,对斓丹说话的时候,似乎在苦苦支撑。
斓丹连忙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皇帝九龙礼服。申屠铖看了,轻轻一笑,对太后说:“这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吧?”
太后咳了一下,吐出一大口血,笑得有些恐怖,却又那么骄傲,“是啊,我为锐儿做好这件皇袍已经整整两年了。”
申屠铖的鼻子也开始流血,但他并不理会,只摇头慨叹道:“怪不得……斓凰对我说大旻历代皇帝都会用十八颗东珠镶嵌吉服。定帝重病,已为太子搜求了十八颗价值连城的完美东珠,她在内库里却没找到,原来已经被你拿去了。”
太后又笑了,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地滑倒在地,“斓凰真是个鬼心眼的丫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东珠的去向?她只是想在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再嘲笑你一次。”
申屠铖的嘴角也开始流血,点点头,讽笑道:“幸好她也一败涂地、含恨而终,不然我……真的太不甘心了。她势利阴毒了一辈子,到底也和我一样,两手空空……”
太后倚着凳子,斓丹想扶她,被她摆手推开,“你以为斓凰喜欢锐儿,是因为他的身份吗?”太后叹气,“这可能是斓凰这辈子最没动机地喜欢一个人了,至少开始的时候是这样。”太后艰难地看了斓丹一眼,这些话也是对她说的,“锐儿当年很艰辛,母亲被掳入宫,为了保全他才忍辱偷生,不然以熙妃的脾气怎肯委身定帝,更不会生下斓橙。定帝喜爱熙妃至极,所以留锐儿一条生路,锐儿自然韬光养晦,不敢出头,不然以他的姿貌风采,怎么会轮到你名扬鄄都?”
申屠铖也站不住,缓缓地坐到地上,他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
“当时内宫京城,知道锐儿身份的人少之又少,斓凰是其中之一。锐儿想见母亲,碍于定帝不能正式求见,只有斓凰暗中帮他,才能偶尔相见。锐儿对她的这份恩情,一直铭记在心。及至斓凰后来种种,也因当初情分,一再容忍相助。”太后看着斓丹,“所以不要再误会他,他对斓凰并无私情,只是念恩。”
斓丹含泪点头。申屠锐当年的苦痛,太后虽然只用三言两语来说,她也觉得痛彻肺腑,原来他病中呼唤的妈妈,是为了他付出一切的熙妃。
申屠铖看了看斓丹,“为什么她会没事?”
太后笑起来,“我知道你怀疑我,可你确信我不会害斓丹,不会做让锐儿伤心的事,斓丹喝了,你才肯喝。还记得我赐给她的毒吗?其实那是解药。申屠铖,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你的贪心里也包括斓丹,所以锐儿一出事,你就把她关在柴房里,让她觉得锐儿无情,想等锐儿一死就出来充作恩人,重拾旧情。当我在你面前赐死她时,你一听她还心心念念着锐儿,肯为他一死,你就不愿再救她了。你对一个人的喜欢,永远是在计较盘算,所以就连斓凰都有过真正喜欢的人,而你没有!如果你肯因为喜欢她而救下她,我便没机会利用她了,骗你喝下毒酒就不怎么容易了,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申屠铖嘴角的血流得急促起来,他捂着胸口,不知道是因为毒发,还是真的心痛,“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的母亲……生我的母亲在哪儿?”
太后说话已经很困难了,还是尽力开口:“这一晚上,你就问了这么一个最该问的,却被你放在最后……她在进京的时候就感染了风寒,因为多年积劳成疾,申屠荣庆死后二天,她也撒手人寰了。”
申屠铖倒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呼吸,“看来……我真的是一无牵挂了……”
太后一直看他咽了气,才又吐了一口血,她一直强忍着,就为了看他死,“萧斓丹……”她的眼睛也开始流血,看不见了,茫然伸出手。
斓丹连忙握住,“我在,我在!”用力把她托在臂弯里,让她不至倒在冰冷地面。
太后温柔了眉眼,不再剑拔弩张,不再讽刺刻薄,她笑起来,还是很好看,“锐儿……就交给你了,他一直很苦很苦,你要对他好,一辈子对他好……我终于完成了一切任务,我终于……飒雎……飒雎……我做得好不好?飒雎……”
斓丹不敢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去追逐想念了一辈子的人,她为了这个人,同样付出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