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丹听了,微微点了点头。愣了会儿神,她抬头看天上的北斗星,秋夜星空极为明晰高远,银河横穹,星斗列张,即便隔着千山万水,申屠锐看见的也和她一样吧?他会不会知道,她和他在同一片星空下,想念着他?
“想什么呢?”苏易明见她半晌没说话,浅笑着问她。
“这么多星星,哪颗是太后,哪颗是飒雎大汗?不知道他们在天上重逢没有。”斓丹苦涩地笑笑,“太后和飒雎大汗的事,你知道吗?”
苏易明也跟着她一起仰望星空,“知道一点吧……飒雎大汗奇袭鄄都的时候,是带着太后娘娘的,可见十分宠爱。申屠荣庆为了夺得头功,就盯着飒雎大汗穷追猛打,飒雎大汗与太后娘娘同骑逃亡,追兵却死追不放,太后娘娘为了让大汗脱险,自己跳下马减轻负累,以致落到申屠荣庆手里。据说当初大汗抓着她的手不放,申屠荣庆和追兵已近在咫尺,太后娘娘拔出匕首要砍自己的手,逼得大汗松手远去,真是一个女中豪杰。”苏易明叹了口气。
斓丹想起太后手指上的那块疤……原来是这样留下的。为了让心爱的人安全逃离,宁可砍断自己的手,太后就是因为这样爱过一个人,才苦苦煎熬了十多年,为的是保护他的儿子。
“其实……”苏易明犹豫地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飒雎大汗最爱的女人并不是太后娘娘。”
斓丹一惊,讶异地看着他。
“太后娘娘心里也知道,所以她还能这样对待大汗,才让人倍觉感动,都说爱是自私的,由她而见也不尽然吧。”
斓丹点头,她渐渐长大成熟,见的事多了,经历的多了,到底什么才是爱,反倒说不太清楚了。人和人不一样,爱也不一样,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爱是可遇不可求的,只有幸运的人才拥有,努力并不一定就能成功。比如斓凰,不能说她的爱纯粹,但她为了爱的确机关算尽,的确拼尽全力,可依然一无所得。
“飒雎大汗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是我们知道的人吗?”斓丹忍不住问。
苏易明悲叹感慨,“知道,当然知道,说起来,飒雎大汗那样的男人,要容貌有容貌,要英雄气概有英雄气概,对了,飒雎在北漠话里是明珠的意思,北漠明珠,就这样也竟然一生爱而不得,上天安排姻缘的时候,真是不讲道理。”
斓丹点头,赞成苏易明的评论。
“你想不到吧?”苏易明又卖关子,“大汗真心喜欢的人,是锐哥的妈妈。”
她还真没想到!不可能吧?如果申屠锐的妈妈,熙妃……是大汗真心所爱,怎么会选他们母子入质敌国?
“这里又要说到另一段公案了,”苏易明叹气,这样的夜晚真的很适合说起往事,“帮着锐哥母子筹划多年,又在北漠朝廷策应锐哥的应赫赞,你知道吧?”
斓丹点头,她听太后娘娘说起过这个名字。
“北漠是由各个部落族群分地而治的,族长的权力都很大,应赫赞当年是应赫族的世子,族长选出的继承人。应赫这个部落在草原相当有名,因为广出帅哥美女,飒雎大汗的母亲也是应赫族人,哦,太后娘娘也是应赫人,好像就连申屠铖的母亲也是的。飒雎大汗跟随母亲回族里探亲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美貌姑娘,一见钟情吧,就求母亲向族长提亲。其实这个美女已经和应赫赞两情相悦了,大汗这么横插一杠子,族长也不好拒绝,竟然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说不太清,大致就是美女娶回来了,却人在心不在,大汗因爱生恨,选了她带儿子入质。”
因爱生恨……斓丹默默回味了一下这个词,她好像能明白飒雎大汗当初的心情了,爱有多深转化而生的恨就有多深,他是惩罚了熙妃,何尝不是惩罚了自己?他在一年内就重病离世,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她也终于想通了,就算太后娘娘的爱再伟大,再无私,怎么可能为了心爱男人的另一个女人,以及她的儿子付出这么多?原来……她们深爱的并不是同一个男人。
“都说这个世上无情人多,”斓丹眼神虚浮,“有情人……竟也不少。”她希望申屠锐像为了爱人苦撑多年的应赫赞,不希望他像被誉为草原明珠的父亲,飒雎大汗的爱太决绝了,只会伤人。
祭师们突然整齐列队,男男女女各自拿起了乐器,鼓声和铃声立刻变得富有节奏而庄严响亮。
“要开始了。”苏易明挺直腰背,跪得规规矩矩,斓丹也学着他的样子,整肃了神情。
马蹄声在这样的铃鼓中,直到台下才被听见,斓丹直直地站起身,扑扑跌跌地向台阶跑过去。
是他!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