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君主 第28节(2 / 2)

男爵点了点头,“但愿如此。”他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爱丁堡的方向,在他们头上,浓雾已经开始慢慢散去,太阳似乎要出来了。

……

年轻的斯特金修士狂热盯着燃烧的导火索——那一根长线已经烧尽,它所连接的二十几根细线也几乎烧到了尽头。他想起了大卫和哥利亚的故事,一个凡人击败了强大的巨人。如今,这一幕再次上演了,而这一次的大卫不是牧羊人,而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修士,而这些细细的导火索就是他的投石器。轻轻一动手,英格兰王国这个巨人就灰飞烟灭,他笑了起来,也许千百年后他也会被人所崇拜,就像大卫一样。他想起了佛罗伦萨那尊著名的雕塑,修道院的档案室里有它的一幅铜版画,是从布拉格买来的。多么邪恶的作品!完全是欲望和罪孽的体现。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候,他几乎是惊恐地跑出了档案馆,然而这罪孽追随着他,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画里所画的,甚至在他的梦里,让他醒来时面红耳赤。他在雪地里疯狂地鞭打自己,企图为自己赎罪,然而最后他还是把那幅铜版画从档案室里偷了出来,还用它做了那种……罪恶的事情。也许今天他能够赎清自己的罪孽?然而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千百年后的艺术家会如何描绘他自己?会不会也有人以为他就是那种……罪孽的模样?甚至会有人用那些作品去做一样的事情?这念头让他陷入无边的恐惧当中。

于是他再次跪伏在地,用更大的声音念起玫瑰经来。

第47章 叛乱

大卫·比顿大主教站在空荡荡的祭坛上,在他面前,无数的达官贵人正如潮水一般涌向教堂的大门。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仅仅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在驱使着他们——既然国王都逃跑了,那么肯定有什么不对。教堂里一片狼藉,装饰画被扯的粉碎,地面上满是落下的珠宝饰物,不止一把绅士的佩剑,当然还有被踩了无数脚的斗篷。

大主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着教堂顶部的拱顶。就差一点,他想,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在脑海里回想着这几天经历过的一切——一场夜半的密谋;地窖里藏着的火药;那个自愿献身的修士……不过这已经都不重要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事已至此,这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就要死了,很多人也就快要死了,要不了多久,苏格兰王国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他转过身来,不再看教堂大门口正在上演的丑剧,跪在祭坛前,开始祈祷。

……

连接着二十几个桶的导火索几乎在瞬间烧尽,桶里易燃的黑火药,在一瞬间就燃烧起来。这些法国人留下的礼物,是德国纽伦堡的工匠们的产品。在接下来的瞬息之内,大量燃烧产生的气体就把木桶撕得粉碎。接下来,膨胀的气体席卷了整个地窖,祈祷的斯特金修士仅仅感受到一阵灼热,随即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如同一场地震一般,整个大教堂震颤起来。支撑着教堂的四根十二世纪的巨柱顶住了第一波冲击,然而教堂的穹顶却裂开了。一片片的穹顶如图凋谢的花瓣一样被剥离下来,这些沉重的花瓣把地上的一切都砸的粉碎。教堂的灯笼状塔楼垮塌了,巨大的钟从上面砸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几英里外都听得到。最后崩溃的是装饰着王冠的尖顶,王冠装饰消失在腾起的烟尘之中。

爆炸的巨响在二十秒内就传到了几英里外的法国舰队那里,而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火光则几乎瞬间抵达。随即,船上的士兵和水手们欢呼起来。

法国指挥官德·埃普内尔男爵转向自己的副官,“我们上岸。”他伸手拔出自己的佩剑,“为了国王!”他大喊道。

旗舰布尔日商业号升起了金色鸢尾花旗帜,这是约定的信号。船上的军乐手也开始敲鼓,以防浓雾中有船看不到命令。

五艘船一起向前驶去,船帆全部张满,从北海吹来的顺风让船只达到了每小时四节的速度。士兵们都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弃船登岸。

随着舰队靠近陆地,船底开始传来一阵令人不适的咯吱声,这是船底和礁石摩擦的声音。

突然下面有人大喊一声,“进水了!”

男爵抬起头,这里距岸边已经咫尺之遥,“继续前进,我们马上就到了!”

突然,整艘船猛烈的震颤起来,没有站稳的人都摔倒在了甲板上。船底传来一阵阵摩擦的巨响,很明显船只已经触底了。

布尔日商业号的生命行将结束,然而她的风帆却依旧被顺风张的满满,船底几乎被扯的粉碎,然而在风力和惯性的作用下船只仍然在继续前行。整艘船如同犁地一般,冲上了密布着碎石和沙砾的浅滩。

绳子被从船上抛了下来。男爵一把抓住绳子,“国王万岁!”他举起佩剑,大喊着顺绳子爬了下去。他的靴子落在了不列颠岛的土地上。

……

国王的马车冲进了爱丁堡城堡的大门,拉车的马喘着粗气,身上的汗珠在大冬天让它们的身上冒出了一层雾气。

赫特福德伯爵不等车夫上前,就一把推开了车门。他如同年轻了二十岁一样,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他先是伸出手,把王子从马车里抱了下来,然后他搀起国王的胳膊,帮助国王从马车里缓缓地爬了出来。当国王的脚落在地上时,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陛下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已经抵达的王后和国王的女儿们跑上前来。“哦,陛下,我的上帝!”王后连忙上前扶住了国王的另一只胳膊,然而却被国王一把推开。王后惊讶地看向国王,只见他肥胖的脸上的那一双小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他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抽搐着。在赫特福德伯爵的记忆里,连他的上一位妻子凯瑟琳·霍华德通奸罪暴露时,国王都没有露出这样骇人的神色。然而转瞬之间,赫特福德伯爵就发现那双可怕的红眼睛转向了他自己,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国王震颤着的声音显然显示出他正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是谁要造反?我要砍了他的脑袋挂在城堡的大门上!”

赫特福德伯爵咽了一口唾沫,“伦诺克斯伯爵已经被逮捕了。”他深深低下头,不敢直视国王的脸。

“把他带过来。”国王看上去随时都要中风了。爱德华走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胳膊,“父亲,我们进去坐下吧。”

国王看了看他,并没有推开自己的儿子。他点了点头,扶着自己的儿子向室内走去。王后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嘴唇,也跟在后面。

当伦诺克斯伯爵被押进王座大厅时,他本人已经软成了一滩泥巴,要几个侍卫像拖着死狗一样把他拖进大厅。当侍卫的手从他身上放开时,伯爵抬起头,他的目光正对上国王通红的双眼。

伦诺克斯伯爵恐惧地打了一个寒战。

“达恩利,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除非你想要你所有的亲属从这世上消失。”

您作为他的舅舅也算是他的亲属,赫特福德伯爵腹诽,然而他除非是疯了才会在国王面前把自己想的说出来。

“陛下……陛下……请开恩……”伦诺克斯伯爵浑身如筛糠一般发抖着,眼泪和鼻涕糊满了他的脸,连他的胡子上都满是自己的鼻涕。

“快说!”国王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伯爵阁下,如果你希望陛下开恩的话,就马上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罗伯特走上前,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他压制住要把面前这个令人恶心的生物剁成碎片的冲动,“无论你们之前有什么计划,它显然已经失败了,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坦白。”

伦诺克斯伯爵战战兢兢的抬起头,“陛下,我要向您坦白……有一个阴谋,我受到了无耻的蒙骗,不幸和这些不法之徒扯上了关系,求陛下开恩!”

“是谁要谋反?”国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诺福克公爵和他的儿子,他们勾结了一群对您不满的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贵族。”伦诺克斯伯爵把他记忆里列席了那天晚上的神秘会议的客人都重复了一遍,“他们打算刺杀陛下,然后……”他看了一眼国王的脸色,“发动政变。”

“你说什么?”国王的眼睛瞪大了。

“千真万确,陛下。”伦诺克斯伯爵连忙说道,“他们还得到了法国人的协助。萨里伯爵说有法国士兵会在政变中协助他们,现在法国人可能已经在爱丁堡附近登陆了!另外他们已经和弗朗索瓦国王谋划好,一旦成功,法国军队就会在南部登陆,立玛丽·斯图亚特做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女王!”

国王喉咙里传来“嗬嗬”的声音,他看上去脸色通红,就仿佛喘不过气一般,“诺福克……法国人……好大的胆子!”他愤怒地吼叫着,然而与其说是出于愤怒不如说是震惊。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如同一只慵懒的猫,逗弄着诺福克公爵这只已经逃不出他爪子的老鼠。而在他即将收拾掉这只老鼠的时候,这只老鼠却突然给了他一爪子。国王难以置信地瞪着伦诺克斯伯爵,他转过头,又看向自己的儿子,他恭顺的低着脑袋;自己的王后,她跪在一旁啜泣;旁边的伊丽莎白公主恐惧地抓着自己姐姐的裙子,而他的大女儿玛丽女士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冷漠。国王转向另一边,赫特福德伯爵,加德纳主教等一干宠臣们貌似恭顺地跪在那里,然而谁知道他们内心里在做什么盘算。国王愤怒地咳嗽着,他感到自己的喉咙里传来鲜血的味道。

“他怎么敢!”突然国王仿佛爆发出什么力量一般猛的站起身来,跪在他身边的王后惊恐地后退。国王如同梦游一般向前走着,他的两只手向前伸,仿佛是看到了诺福克公爵本人一般,要把他抓过来亲手撕成碎片。然而过了一瞬间,陛下就失去了平衡,他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国王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他的嘴角露出一缕血丝。

……

荷里路德宫里的走廊里满是血腥气,萨里伯爵的雇佣兵们正在洗劫这座宫殿,他们把面前能够装进自己口袋的一切往口袋里塞满,同时把放不下的东西砸的粉碎。

萨里伯爵穿过走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理睬,他的佩剑挂在腰侧,但剑鞘早已经被他抛弃,而剑身上还留着血迹。

几乎是在大教堂发生爆炸的同时,萨里伯爵的人马就对这座宫殿发起了进攻。在里应外合之下,这座无险可守的宫殿仅仅过了二十分钟就落到了叛军的手里。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却远远出乎了萨里伯爵的预料,然而他的表情看上去依旧高深莫测,使那些希望从他身上看出局势进展的同党们大失所望。

萨里伯爵推开一扇大门,他的父亲诺福克公爵正躺在房间中央的一张床上——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公爵的确是病了。他的脸上如同戴上了一张蜡制的面具,而脸上怪异的潮红色显示他正在发着烧。见到自己的儿子,公爵连忙伸出一只枯黄而又青筋密布的手。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只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萨里伯爵从边上的小桌子上拿起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他走上前来,把杯子递给他的父亲,“喝了它吧,父亲,这对您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