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君主 第75节(1 / 2)

“如您所愿,大人。”那仆人不断的点着头,让罗伯特想起一只啄木鸟正在橡树上打孔。

小仆人跑了出去,过了五分钟时间,他捧着一个银盘子,上面放着参加舞会时穿的礼服,再次回到房间里。

“公爵大人说他五点半静候您的到来。”

罗伯特点了点头,示意他为自己换装。

这身舞会的繁复礼服,包括黑色绣金线的紧身衣和暗红色的斗篷,插着白色羽毛的帽子上用别针挂着几颗闪烁的钻石。那仆人用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把这一身行头为主人穿戴整齐,又在他胸前别上一枚用宝石打造的胸针,形状是一枝攀缘在橡树树干上的玫瑰,这是罗伯特上次生日时国王送给他的礼物,玫瑰是王室的象征,而橡树则是罗伯特受封为莱斯特伯爵时国王令纹章院颁赐的徽章,因此这胸针的含义自然不必多言。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五分钟,穿戴整齐的罗伯特终于离开自己的房间,穿过纵贯整座宅子的长廊,来到大宅的另一侧翼。

公爵的贴身仆人已经在门口恭候,一看到少爷的身影,他立即迎上前来,“大人,公爵大人正在等候您的到来。”

罗伯特点了点头,随着他进入了公爵套房的前厅,来到公爵的书房门口。

仆人敲了敲门,将房门推开,“大人,罗伯特大人到了。”

首席大臣正坐在写字台前,手里拿着一根羽毛笔,在桌上的一厚沓文件上写写画画。见到儿子进来,他抬起头微微点了点,权做致意,同时用眼神示意罗伯特坐在他对面的扶手椅上。

罗伯特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在他身后那仆人已经识相地退出房间,把房门轻轻关上。

公爵依旧伏案工作着,笔尖传来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他飞速地在那文件上写下一行行批注,红色的墨水看上去如同鲜血一样,在纸上凸显着。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公爵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羽毛笔扔在一边,抬起头来。他微微转了转椅子的角度,让自己面对着罗伯特。

“感谢您准时前来。”公爵说道,“很抱歉让您等了我一会,然而有一份外交急报我刚刚看了一半,你知道,写这些批注必须一气呵成,否则后面再重新开始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之前的想法。我很抱歉,然而我想向您保证,我们的谈话不会拖延到六点以后的。”

“我很理解,您不必致歉。”罗伯特点了点头。

“为了让我们的谈话更有效率,”公爵接着说道,“我建议我们免去那些冗长无聊的客套,以直来直去的方式对话,这样更节约时间,您同意吗?”

“我很乐意如此。”罗伯特回答。

“那我就直入正题了,您对于伊丽莎白公主是怎么看待的。”

罗伯特微微皱了皱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以为我们说好,以直来直去的方式对话的。”公爵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微笑,“那我就说的更明白一点,您对迎娶伊丽莎白公主作为您的妻子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

“您说的可真够直白的。”罗伯特冷冷地说道。

“我也期待您以相同的方式回应我。”公爵同样冷冰冰地回敬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我知道您希望从一桩这样的婚姻里得到什么,然而您所想的是不可能的。恰恰相反,这桩婚姻只能导致灾难。我们已经和王室攀缘的太深了,这桩婚姻会触碰到陛下的红线……我希望您不要对此有所疑惑。”

“是陛下跟您讲的吗?”公爵耸了耸肩膀,“想必是的,而且他也期待着您把这句话带到我这里来。”

“您认为是就是吧,希望您认真考虑这句话。”

“我已经考虑过了,然而我得出的结论却完全不同。”公爵说道,“我依旧认为这桩婚姻是很有价值的一步棋。”

“有价值到让您把陛下的圣眷弃之不顾?”

“君主和继承人的关系,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了。”公爵站起身来,在屋里踱着步子,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罗伯特讲话,“他们之间在权力的分享上是天然的敌人,然而在维护王朝上又是天然的盟友,处理好这样的关系需要双方都有着足够的精明和政治手腕。陛下是个聪明人,他必然会因此对我不满,也许会开始提防伊丽莎白公主和我,然而他不会抛弃我的,因为他还用得着我,也用得着他的姐姐。”

“陛下如今的宗教平衡政策,仅仅是靠着他个人对两种宗教不偏不倚的态度才得以维持,然而这就是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炸……玛丽公主如今是天主教一方的领袖,如果我们能够和伊丽莎白公主联手,让她作为我们派系的旗帜,那么我们就有了成为新教徒领袖的机会,到那时连国王都要忌惮我们三分。现在您说说,这是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您别忘了,我们有今天的一切,全是靠着国王陛下,如今您却想着和陛下分庭抗礼?”罗伯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父亲的眼睛,“您就是这样回报陛下的恩德的吗?您的忠诚去哪里了?”

“恩德?忠诚?”首席大臣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在政治上哪有什么恩德和忠诚可言!一个政客表现的知恩图报,只有一种理由,就是他的这种做法能为他换来更大的利益。我亲爱的儿子,恕我直言,您虽说如今身居高位,却算不上一个政治家。”

“我也不想当政治家。”罗伯特的声音冷的如同结上了霜。

“可您的那位……”首席大臣脸上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我该怎么讲呢?‘好朋友’,或者按希腊人称呼这种关系那样——伴侣?他可是位政治家,而且是第一流的政治家,他生来就是干这个的,他们都铎家都是这样,天生就是冷血的杀手。”

罗伯特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让那把椅子差一点就要翻倒在地,“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脸上血色顿失,声音因为紧张而听上去比平时尖利许多。

“别那么惊讶。”首席大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儿子的反应,“这基本上算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他用手指指了指罗伯特的胸前,罗伯特低下头,发现首席大臣的手指正指向他胸前那漂亮的胸针。“您比皮尔斯·加弗斯顿幸运的多,您的‘朋友’并不是爱德华二世那样的软弱笨蛋,没人敢传他的闲话,贵族们对此都噤若寒蝉,更不用说谁敢借此发难了。”

罗伯特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胸针上的宝石,仿佛想要从中汲取力量一般。

“这种希腊式的关系,也许教会会颇有微词,然而我一点也不在意。”首席大臣耸了耸肩膀,“然而令我担心的是,您似乎忘记了他首先是国王,在你们的这种关系当中,他处在绝对主导的地位,如今您在他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可您毕竟做不了王后,如果有一天他对您丧失了兴趣,您又打算如何呢?”

罗伯特依旧以沉默回应。

“我之前告诉过您,陛下需要尽快成婚,我是为了你们两个好。”首席大臣循循善诱地接着说道,“如果他现在有了妻子,也有了孩子,那两位公主和格雷家的女孩们,就再也不是什么奇货可居了,王朝的未来将被巩固,而我也可以安心做国王的首席大臣……一个没有继承人的王朝就是一艘下沉中的船,您不能怪罪这船上的船员各自逃生,这是人的本性。”

“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陛下是一个一流的政治家,我说的这些他完全明白,然而他如今依旧没有结婚的打算,只能说明他对您的确是不同寻常,我要为此向您祝贺。”首席大臣轻佻地说。

罗伯特抬了抬眼皮,权做回应。

首席大臣并不以为忤,“所以您看,您如今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成为了王朝延续最大的障碍,恕我直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地位,如果我要是您,我就会认真考虑和伊丽莎白公主联姻的建议。”他微微停顿了几秒,“其实……与公主结婚并不意味着您和陛下关系的终结,我曾经和公主就此坦率交换了意见,她对此表现的……十分大度,对您的自由她会充分尊重,当然是建立在您尊重她的自由的前提之下。”

罗伯特终于抬起头来,他脸上混杂着震惊和厌恶的神色,让首席大臣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首席大臣因为自己儿子的目光感到颇为不自在,语气也阴冷了不少,“您和国王并不是宫廷里唯一一对……这样的关系,您和公主的联姻仅仅是出于政治考虑,与其他的毫无关系,这样的婚姻多的是。”

“您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罗伯特咬着牙,他的身体在怒火的作用下微微颤抖着,“别说您只是为了不仰人鼻息,您已经有了王位的第三继承人做您的儿媳,如今还希望王位的第二继承人做您的儿媳。难道您的野心是无止境的吗?什么时候您才会满足,难道您真的对王位有所图谋吗?”

“请您注意您说的话,年轻的先生。”这回轮到首席大臣自己勃然变色了,“提出这种指控之前,应当慎重考虑一番,这是我给您的忠告。”

“请您也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罗伯特用自己父亲的话回应道,“您的这些举动,看在旁人眼里,就是试图染指王位的明证。如今陛下不过十七岁,您就如此着急考虑继承人的问题,难道看上去不像是有所图谋吗?更不用说第一继承人始终是玛丽公主,您如今计划力捧伊丽莎白公主,您又打算用什么手段把那位那不勒斯王后陛下拉下来?打一场内战吗?”

“几年前,我曾经问过您一个问题。”首席大臣重新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如果有一天,您需要在达德利家族和国王之间做选择,您会怎么选呢?”他凌厉的眼神如同剑锋一样,几乎要把罗伯特捅个对穿。

“您为什么要带着我们的家族站到国王的对立面呢?”罗伯特的眼里满是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