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君主 第91节(2 / 2)

罗伯特打了个哈欠,朝着对方迎上去几步,“听说您想要见我,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必须现在和国王陛下讲话。”

罗伯特瞥了对方一眼,他清楚地看到沃尔辛厄姆爵士脸上的焦虑深情和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出什么事情了?”他的声音也变得严肃了许多,“陛下已经睡了。”

“是伦敦来的报告,内容非常重要。”沃尔辛厄姆爵士凑到罗伯特的耳边,轻声说道。

罗伯特犹豫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请您跟我来吧。”

两个人一起走进客厅,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请您在这里稍坐片刻。”罗伯特指了指沙发,他走进卧室,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睡眼惺忪的国王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轻薄的丝绸睡袍。罗伯特跟在国王身后,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沃尔辛厄姆爵士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着国王行礼,爱德华向他摆了摆手,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我听到莱斯特伯爵说,您有急事要见我?”国王跳过了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

“是的,陛下。”沃尔辛厄姆爵士说着,从圆筒里掏出那份报告,递给国王。

“五天之前,我们在安特卫普的密探注意到一支西班牙军队正在登船,那些士兵来自西班牙人的佛兰德斯军团,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据传言,那些运兵船上有一些人说英语,看上去也像是英格兰人。这消息是五天前的了,目前这些运兵船可能已经离开了港口,也可能还在安特卫普。”

“另外从监视玛丽公主的人那里得来了消息,公主最近派出的信使的数量翻了一倍,大多数都是和那些支持她的天主教贵族进行联络。伊丽莎白公主那里也有类似的情况,她似乎正在从哈特菲尔德宫给许多人写信。内政部同时注意到,超过五十名贵族已经开始秘密在自己的领地上招兵买马,打造军械,而他们的这些行动并没有得到陛下的准许。”

国王仔细地读着那份报告,他的手指用力捏着那几张纸,连他的指节都有些变白了。

“从这些信息当中,我必须得出一个令人遗憾的结论:一场叛乱已经迫在眉睫。”沃尔辛厄姆爵士观察着国王的神色,看到国王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我认为谋逆随时都可能发生。”

窗外传来一阵比起之前更大的喧哗声,国王将那几张纸递给罗伯特,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原来是首席大臣正在退场,在一大堆贵族和贵妇人的陪同下,这位公爵走出了大厅,在他身前是手里拿着火把为他引路的侍从,而身后则是由达官贵人们组成的两行纵队,灯火如同一场熊熊大火一样,照亮了整个庭院。如果此刻有不知情的人在场,他一定会以为这个众星捧月的高大男人才是真正的国王。

爱德华脸上的线条变得有些僵硬,他伸出手,将百叶窗重重地关上。

第129章 城堡里的午餐

沃尔辛厄姆爵士一直待到后半夜,才从国王的寝宫离开,而罗伯特一直将他送到了楼下。

国王第二天清晨起的很早,大约早上六点多的时候,他和罗伯特一起出门,去附近的野外骑马。

清晨的空气,混杂着从不远处海岸线吹来的水气,吹在人的脸上清新而又凉爽。道路两旁的青草长得十分茂盛,微风从树林里带来花草的芬芳,吹皱了环绕着城堡三面的平静河面。

国王在前,罗伯特在后,两个人策马跑了大约一英里远,来到森林和草地的交界处,在那里,他们将马抛在身后让它们随意溜达着吃草。

森林里静悄悄的,那些在林子里生活的牡鹿,在灌木丛间溜达的松鸡或是藏在洞穴里的狐狸,显然还都沉浸在梦乡当中,因而两位贸然闯入这森林里的客人耳朵里所听到的,仅仅是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偶尔在空中划过优美的曲线的几只燕子的振翅声。

沿着护林人所踏出的小径,两个人敏捷地越过地上的树根和石头,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林子中央。

在树林中央的空地上,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橡树,这棵橡树高大的身躯和树皮上如同沟渠一般粗糙不平的纹路,都彰显着它的古老。

爱德华走到这颗树下,他的脚踩在树根的一条分支上,抬起头看着如同一座教堂的穹顶一般笼罩着天空的树冠,他的目光里夹杂着欣赏和赞叹。

“多大的橡树啊,多么古老的存在!”国王说道,“这棵树的种子,想必在城堡奠基之前许久,就已经破土而出,想想这几百年间它见证了些什么……也许当年那些城堡里的人们,也像我们一样来到这棵树下,推心置腹地交谈,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棵树曾听到过多少秘密啊。”

“幸而这棵树不会说话。”罗伯特笑着说道,他走到大树边上,找了一块平缓的草皮坐下,他的后背靠着这棵参天大树的树干。他朝着爱德华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到他的身边来。

爱德华刚刚坐下,罗伯特就伸出胳膊,将他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想找一个可以安静说话的地方真是困难。”他叹了一口气。

“是啊。”爱德华看向城堡的方向,“宫廷那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却永远是阴谋和谎言,即使用全世界的天鹅绒,钻石和珍珠装点,也盖不住那些墙上染上的鲜血。”他转过头来,看向罗伯特的眼神里混杂着惶惑和不安,“如今又要流血了,对吗?许多人将要流血,为了我而流,为了我的姐姐们,为了你的父亲,而当那些人的血流干之后,就轮到我们这些操纵别人去死的人流血了。”

罗伯特安抚地把爱德华抱的更紧了,“这就是命运。”他伸手摘下了一棵长在手边橡树根上的紫罗兰,晶莹的露珠从被折断的花茎上滴下,落到湿润的泥土里。

“是啊,您说的对极了,这正是命运。”国王喃喃地说道,“我的父亲曾有过许多儿子,然而他们或是胎死腹中,或是在襁褓当中就夭折了;当我的母亲怀上伊丽莎白的时候,我父亲满心欢喜,以为那会是个儿子,然而结果却令他失望;当他对我母亲失去信心,决心废黜她的时候,她却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于是现在,轮到我承担这命运施加在我头上的重担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命运真是不可捉摸!个人的力量相比于它排山倒海的威力,完全是微不足道的。”

一支漂亮的蝴蝶从不远处的花丛里飞了过来,它展开的翅膀看上去如同玫瑰花的几片叶子。国王伸出一根指头,这个好奇的小精灵绕着陛下的手指转了几圈,最后落在国王的指尖上。

“如今又到了掷骰子的时刻了。”国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那只在他手指上一动不动的蝴蝶,“我们在命运的河流上泛舟,前面就是急流险滩,是安然而下抑或是船毁人亡,也就是这一两周的工夫就要见分晓了。”

“一切都会万无一失的。”罗伯特牵起国王的一只手,凑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您拥有强大的军队和巨额的资金,您受到人民的爱戴,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您才是命运的主人。”

国王淡淡地笑了笑,“政治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万无一失的,当你觉得一切都不会有变数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要输了。”他轻轻摆了摆自己的手指,被打扰的蝴蝶不悦地展开翅膀,朝着几英尺外的一丛绣球花飞去。

“您最近和您父亲说话了吗?”国王问道。

罗伯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凝滞,他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没有,陛下,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和他见面了,而在公开场合我们也没有什么交流。”

“您也一直没有回过家去。”国王补充道。

“我认为作为您的禁卫军的指挥官,在这种时刻我理当避嫌。”罗伯特斩钉截铁地说道。

“政治真是可怕。”国王微微叹了一口气,“它首先所摧毁的就是家庭。为了权力,父亲和儿子反目成仇,兄弟姐妹间针锋相对,而最终的胜利者所得到的冠冕与其说是奖励,不如说是一种诅咒……真是个可怕的行当。”

“是啊,但正如您所说,这就是命运。”罗伯特轻轻摸了摸国王头顶柔软的黑发,“命运把我们抛到这里,我们也只能奋勇向前,直到在礁石上撞的粉身碎骨的那一天。”

“你从来没有问过,如果我赢了,会如何处置你的父亲。”国王的声音变得严肃的许多,他坐直了腰,眼睛紧紧追随着罗伯特的目光,“为什么?”

“这是陛下的决定,我无权干涉。”罗伯特迎向国王的目光,“除此以外,我想我也没有什么询问的必要,结论是显而易见的……输家只有一个下场。”他垂下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不会处死您的父亲的。”爱德华靠在对方的肩头上。

罗伯特自嘲地笑了笑,“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事实上失去权力和地位之后,他活着亦或是死去都没什么区别……以我对他的了解,我想他更愿意去死,而不是作为一支被拔光牙齿的老虎苟活在世上,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