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君主 第147节(2 / 2)

温德尔小姐走在最后,她用钥匙将通往梳妆室的门锁住了,这样如果有人试图开门,就会以为王后有事情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从里面将门锁住了。

三个人沿着罗伯特第一次来王宫时候走过的小楼梯下到了一楼的花园入口,这里平日里把守的卫兵早已经不见踪影,而一辆马车就停在这里。

坎宁子爵和他的一个手下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看到伊丽莎白王后一行人出现,他连忙从座位上跳下来,拉开了车门。

罗伯特和坎宁子爵一起,将陷入昏睡状态的若昂·曼努埃尔国王放进了马车,而后他扶着伊丽莎白王后和温德尔小姐的手,将她们先后送上了马车,最后他自己也踩着踏板上了车,将车门在身后关上。

坎宁子爵跳上了自己的座位,他身边的手下挥了挥鞭子,拉车的马就开始小跑起来。

王宫距离港口并不算太远,马车跑完这段路程只不过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而已。在这段时间里,车厢里的四个人相对无言。若昂·曼努埃尔国王靠在椅子靠背上打着呼噜,他脸上挂着只有在孩童脸上才能看得到的天真笑容;伊丽莎白王后看着窗外飞速向后退却的街景,如果不出意外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看到里斯本的街巷了;温德尔小姐坐在她的女主人身边,两只手局促地握在一起,似乎感到很不自在;而罗伯特则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车厢壁板,似乎要用目光在上面刺出一个洞来。

当罗伯特一行人抵达码头时,“卢西娜号”已经整装待发了。这是一艘漂亮的双桅帆船,有着尖尖的船头和修长的船身,许多人会将它归入帆船比赛时使用的赛艇的范畴。这艘船适合在风和日丽的白天出海游玩,可要乘坐它在风高浪急的大西洋上行驶一千海里,就未免显得有些冒险了。

“这艘船倒是保养的很好。”伊丽莎白王后用淡漠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这艘小船后给出了自己的评论。

这一番评论的确是公正的,整艘船上的金属部件都被擦的通亮,索具都是新换的,甲板上也擦的干干净净,绝无一点污垢的痕迹。船长菲利克斯·邦迪上校是受损的战舰“勒托号”的舰长,另外的四名水手都是他从两艘战舰上抽调来的最为经验丰富的手下,意志坚定而又技术高超。

为客人们准备的住舱位于船尾,是一间方方正正的船舱,墙壁向内凹陷形成几张床铺,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上面的烛台上插着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

伊丽莎白王后看着罗伯特和坎宁子爵合力将若昂·曼努埃尔国王放在其中的一张床铺上,她走到桌子前,用手帕擦了擦一把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

“这比我想象的要强一些。”她环顾着房间,“至少还算得上是干净。”

“我们尽力让您满意。”船长向伊丽莎白王后微微鞠躬,“但很遗憾,我们只能够给您提供这样的条件了。”

“我对此非常感激。”伊丽莎白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陛下,我们就准备出发了,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船长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请说吧,船长先生,这是您的船,您有说任何话的权利。”

“那么我希望陛下在这次航行当中能够尽量留在船舱里……当然,我不是说您不能上甲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什么的,但是请您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我的手下们都是赤胆忠心的好汉,可他们毕竟都是些水手,而水手普遍是很迷信的……”

“他们觉得女人上船不吉利,特别是怀了孕的女人。”伊丽莎白王后替船长说完了后半句。

“正是如此,陛下。平时也就算了,这次航行实在是有些冒险,我不希望他们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这是为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

“您不用担心,我会尽量留在船舱里的。”伊丽莎白王后解开了自己的旅行斗篷,让温德尔小姐给她铺在床铺上,“我可不愿意让您为难。”

“那就太好了。”船长局促地干笑了一声,他局促地朝着伊丽莎白王后鞠躬,像是逃跑一样地离开了船舱。

罗伯特走到船舱远离门的那一头,“我让人在房间里准备了一道帘子。”他拉了一下挂在舱壁边上的一根绳子,一道帘子立即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将狭小的船舱隔成两部分,“你们两位女士可以拥有一些隐私。”

伊丽莎白“嗯”了一声,她非常明白,这已经是在目前条件下所能够做到的最好安排了。

船舱外传来锚链被拉上水面的声音,缆绳被解开了,“卢西娜号”放下了前后桅樯和三角帆,风帆立即兜满了风,牵拉着小船驶入浓密的夜雾当中。

第203章 卢西娜

浓重的夜雾将水面和岸边隔开,就如同帷幕将舞台和后台隔开一样。“卢西娜号”刚刚驶离码头不过一寻的距离,海岸的身影就已经和雾气融为了一体,船上的人只能看到城市中尚且燃着的点点灯火所留下的些许光晕,像是蹩脚的画家滴在画布上的颜色留下的逐渐晕染开来的痕迹。

在一片黑暗中,小船沿着特茹河顺流而下,船长在一团浓雾当中仔细地观察着河水的流向,以避开危险的浅滩和礁石。

船上没有点示航灯,这也就意味着其它的船只不可能在这一团雾气当中注意到这艘小船的身影,虽说这一举措降低了被西班牙人拦截的概率,可也让碰撞的危险大幅增加。这艘船就像是一只在海面上游动的天鹅,只要轻轻的一次撞击就足以折断她修长的脖子。

身后里斯本的方向,响起了午夜的钟声,伊丽莎白王后转过头,从玻璃窗里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那座城市的最后一点灯火正在被咸湿的海雾所吞没。

“您的脸色很苍白,陛下。”罗伯特一直注视着伊丽莎白的反应,“您之前有过晕船的情况吗?”

“我之前没坐过这么小的船出海过。”伊丽莎白在自己的铺位上微微挪动了几下,让自己的后背靠在厚厚的天鹅绒靠垫上,“多讽刺啊,我乘坐着装饰华丽的战舰来到这里,却要挤在这样的一艘小船上从这个国家灰溜溜地逃出去。”

她指了指自己丈夫的方向,“您确定给了他足够的安眠药吗?我可不希望他在我们穿越封锁线的时候醒过来。”

“我给了他足够十二个小时的剂量,等到他醒来之后我会再给他同样的药量,除了必要的吃饭和喝水时间,他都会保持昏睡……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还是让他以昏睡的状态渡过这场旅行为妙。”

“幸而如此。”伊丽莎白王后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也比平日里要低沉一些,“如果他保持清醒的话,用不了三天,不是我已经杀了他,就是我因为无法再忍受而跳到大西洋里去了。”

坎宁爵士干笑起来,可他的笑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附和,恰恰相反,罗伯特和伊丽莎白都转头用冷淡至极的眼神看着他,他立马收住了笑声,整张脸涨的像是被晚餐时候吃的布丁噎住了一样。

“如果您要开始抱怨命运的不公正,那么我只能提醒您,这一切可都是您自己选的。”罗伯特并没有看向伊丽莎白王后,他似乎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了,“您在嫁给他之前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您依旧选择嫁给他,为了获取与他伴生的权力,就像那些矿工为了寻找水晶去开掘云母矿一样。您上了赌桌,您输掉了本钱,那么您也别抱怨。”

“但愿您输光一切的时候,也能够像您如今所说的那样有风度。”伊丽莎白轻轻的说道,她用手指抚摸着舱壁,水汽正在那上面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您想要知道您父亲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我不想知道。”罗伯特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房间中央的帘子所投下的阴影里,“但我想您是按耐不住要告诉我的冲动的。”

“是呀,您说的对。”伊丽莎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的瞳孔里反射着蜡烛的火苗,右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要诅咒我,诅咒所有的人,虽然恐怕连他自己都清楚,他落到那个地步是咎由自取。有罪的人总不愿承认自己有罪,更不喜欢被别人指出自己有罪。”

“看上去似乎他的诅咒生效了,您这两年确实一直在走霉运。”罗伯特嗤笑了一声。

“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时候都不能奈我何,那么他死前留下的几句可笑的梦呓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伊丽莎白不屑地摇摇头,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巨龙在拨弄着自己的财宝堆。

罗伯特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进入船舱的船长打断了。

“请把蜡烛熄灭掉,保持安静,我们接近西班牙人的封锁线了。”船长低声嘱咐道。

罗伯特连忙将蜡烛吹灭,他跟在船长的身后,两个人一起登上了甲板。

正如同船长所说的那样,在不远处的浓雾中,闪烁着几点黄色的亮光,它们相距大约几百英尺的距离,如同海里成群结队的闪光水母。

船长摆了摆手,水手们立即收起了船帆,小船顺着河水的流动,朝着大西洋的深处飘去。

“卢西娜号”从两艘西班牙战舰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罗伯特甚至听到了从雾气当中传来的西班牙值更船员的谈笑声,他不禁因为紧张而屏住了呼吸,直到这个声音逐渐消失时才敢于重新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