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君主 第150节(2 / 2)

“他们送来的是什么?”国王好奇地问道。

“一张巴西香木打造的婴儿床,还有一匹小马驹,那是一种小矮马,塞巴斯蒂安王子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就可以骑着玩了。”

“那就收下来吧。”国王说道,“其他的礼物也这样办,免得他们不放心。”

塞西尔朝国王鞠了一躬,倒退着走出了房间。

国王绕过办公桌,在自己办公的扶手椅上坐下。桌上的花瓶里插着昨天花房里送来的白玫瑰,玫瑰花依旧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可边缘的花瓣已经微微有些变黄。几朵脱落的花瓣静静地躺在办公桌的桌面上,当国王走过办公桌时,它们随着陛下身后带起来的气流微微摆动着,就像是在招手一般。

他将后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用手指摩挲着戒指上红宝石那光洁的表面。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伊丽莎白公主的头发,在阳光下也呈现出这样明亮的红色。

第207章 鸟嘴面具

“医生很快就到了,大人。”

罗伯特看向说话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法国宫廷侍卫的制服,胸前绣着金色鸢尾花的徽章。然而他并不是个士兵,罗伯特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候就看出来了,那一对肿胀的眼睛总是在观察着四周,而他说话的声音里总带着一丝冰冷的黏腻,让罗伯特想起蛇表面的触感。用不着多么有洞察力的眼光都能够看出来,这人是一个密探,很显然,法国国王手下也有沃尔辛厄姆爵士这样的人物。

这位先生从他们在波尔多登岸的时候,就一直伴随在他们的身边,名义上是来保护他们并为他们效劳的。至于他实际上的身份,双方都心照不宣,毕竟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列颠,爱德华国王也会授意沃尔辛厄姆爵士做出同样的安排的。

“谢谢您。”罗伯特朝着那人点了点头,他将后背靠在一把同样装饰着鸢尾的扶手椅上,懒洋洋地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那镜子的表面打磨的并不够光滑,与他相互对视的不过是一团白色的模糊影子罢了,每当他稍微动一下,那镜子里的白色影子就变换一次形状,就像是天上的云朵在空中不断呈现出各种形态一样。

隔壁再次传来孩子的哭声,比起几天前,那哭声并没有响亮多少,然而却很有穿透力。塞巴斯蒂安王子在船上就弱小的像一只小猫一样,当罗伯特一行抵达波尔多之后,当地的市长为他寻找了一打的乳母,只有其中一个加斯科尼女人的奶水他喝下去之后不至于全部吐光。在他们前往巴黎的路上,虽说被包裹在厚厚的毛皮里,时刻都不离开温暖的马车,可到了奥尔良这孩子又发起了烧,如今他们抵达了巴黎,可病情却似乎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别担心,大人,医生马上就到了。”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罗伯特再次看向他那张干瘦的脸,那两撇滑稽的小胡子,以及胡子上方那尺寸与剩余的五官不太相称的法国式的大鼻子。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发笑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圣母院的两座塔楼的黑色影子被蜜糖色的晚霞包裹着,黑夜即将笼罩巴黎。窗外的街道正逐渐变得安静下来,虽然这里距离卢浮宫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但要在夜晚出现在大街上还是需要一定的勇气和身手的。

“拉瓦里埃尔医生是巴黎最有名的儿科大夫之一,您完全可以相信他的医术。”那位密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罗伯特对他的敷衍,“他在圣奥诺雷区有一家诊所,对我们法国人来说,这就类似于贵国的一位医生在哈利街开了一家诊所一样……几年前威尼斯爆发瘟疫的时候,他就在威尼斯,走街串巷为染病的人治疗,上帝也赐福于他,没让他染上瘟疫。他是最好的医生!许多贵妇都让他看她们的孩子。”

“我非常感谢贵国的好意。”罗伯特说道。

“这没什么……您和塞巴斯蒂安王子是法兰西国王和王后的客人,你们的健康是我们最为看重的事情。”密探先生微微弯了弯腰,看上去倒确实像是一位殷勤的主人。

“所以亨利二世国王也希望塞巴斯蒂安王子平安长大吗?”罗伯特状若不经意地问道,“我还以为,他会更希望不列颠王位没了直系的继承者,那样他的儿媳妇可就成了法理上的第一继承人……一个从苏格兰到地中海的帝国,由他的孙子统治,听上去蛮吸引人的。”

那密探尴尬地笑了笑,“您说话可真是风趣。”

“您就当我是风趣吧。”罗伯特轻声说道。

如果我是玛丽·斯图亚特,我可不希望这孩子能平安长大,他想。如果没了这孩子,爱德华又没有子嗣,亨利八世的一脉将就此断绝,王位就要传给亨利八世的两个姐妹,玛格丽特·都铎和玛丽·都铎的子嗣。玛丽·斯图亚特的继承权来自她的祖母玛格丽特·都铎,而格雷家的姑娘们的继承权则来自于她们的外祖母玛丽·都铎,由于玛格丽特·都铎是玛丽·都铎的姐姐,玛丽·斯图亚特的继承权排在格雷家的女孩子们前面。

一旦塞巴斯蒂安王子和去世,不考虑西班牙的玛丽王后,法国太子妃玛丽·斯图亚特就是不列颠王位的法定继承人,虽说如今法定继承顺序在不列颠已经不再是金科玉律,可还是有不少人颇为看重所谓的正统性的。如今他们在巴黎,距离那位前苏格兰女王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如果玛丽·斯图亚特不采取些什么行动,那么她就真是个圣人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去加莱?”罗伯特朝着那密探问道,他并不期待从这位先生口中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答案,仅仅是为了通过他向那些派他来这里的人发出一个信号,告诉他们自己的耐心正在逐渐耗尽。

“我相信卢浮宫里很快就要做出决定了。”那密探似乎已经被问了无数次这个问题,他已经对此驾轻就熟了,“贵国的大使今天刚刚进了宫,我想您和塞巴斯蒂安王子很快就可以动身了。”

“我和塞巴斯蒂安王子?”罗伯特反问道,“不包括若昂·曼努埃尔国王吗?他可是这孩子的父亲。”

那密探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这种事情,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可以置喙的……一切都要听宫里的意思。”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将密探先生从这个难堪的局面当中拯救了出来,他大声冲着房门喊了一句“进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

一个侍从将房门从外面推开,“医生到了,先生们。”

“那么请吧,大人?”那密探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宽阔的大理石走廊上。这座府邸属于蒙莫朗西元帅,在不久前的圣康坦战役中,他率领的法国军队被阿尔瓦公爵打得丢盔弃甲,元帅也就此失去了宫里的宠信。将这座宅邸借给王室来招待罗伯特一行人,正是他试图重获恩宠的尝试之一。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驼背男人出现在楼梯口,他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药箱,当他向罗伯特鞠躬时,他身上浓烈的香料味道几乎要让罗伯特打一个喷嚏出来。

“您是医生?”罗伯特用法语问道。

“是,是,大人。”那医生的五官皱成一团,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法国人?”

“巴黎人,大人。”

这医生身上的有些东西让罗伯特感到不太舒服,也许是那过分谄媚的表情,又或许是那一对虚伪的灰色眼睛,与在不列颠时常见到的帕格尼尼医生比起来,这人看上去实在是不值得信任。

“您已经收到了诊费了吧?”那位密探插言道,“那么您知道规矩的,出了这座府邸之后,不许和任何人讨论病人的事情,明白吗?”

那位医生连忙点头,罗伯特注意到他的大腿在微微颤抖。

“那么请吧,医生。”罗伯特微微颔首,三个人一起沿着拱形的走廊走进了塞巴斯蒂安王子的房间。

塞巴斯蒂安王子的婴儿床位于房间的正中央,那个黑色头发的加斯科尼乳母正在给他喂奶,带着泡沫的奶水从孩子的嘴角流出来。

见到有人进来,乳母连忙将孩子放回到婴儿床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还是不肯喝吗?”罗伯特走到婴儿床边,看着那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就像是一个干瘪的橘子一样,他想。

“殿下还是在吐奶。”那乳母行了一个屈膝礼,“而且还在发烧。”

那孩子的脸蛋因为发烧而红扑扑的,罗伯特有些不安地捏住了拳头,这孩子只有八个月就从母亲肚子里降生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想要长大可并不容易……还有这可恶的高烧,可千万别造成什么永久性的伤害才好。

“请拉瓦里埃尔医生看一看吧?”那密探适时地提醒道。

罗伯特表示同意,“请吧,医生。”